问：“你很喜欢教学生练习琶音，这是为什么？
答：“琶音是建立在和弦的基础上的，所以对获得良好的音准是非常有帮助的，也就是通过和声来听音准。据说世界著名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就是在钢琴上弹一个和弦，然后在大提琴上用这个和弦去练习音准的。练习琶音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它需要不断地换弦，所以左手肘的位置就必须进行及时调整，也就是演奏低音弦时手肘向右移动，演奏高音弦时手肘向左移动，以便使左手指始终与琴弦保持同样的角度。这对获得良好的音准是至关重要的。左手肘的这种左右移动是从左肩关节进行的，所以对左肩的放松也是非常有利的。而左肩放松的重要性是怎样估价也不会过分的。左手肘的这种左右摆动，对左手拇指和食指过分用力地把琴颈捏紧的常见缺点也是有效的纠正办法。我把这个动作叫做舵式动作。如果我们注意观察的话，大多数的儿童在演奏小提琴的时候，都没有学会这个动作。”
问：“教学生练习双音时要注意什么？
答：“你知道吗，双音是一种从小就要进行系统训练的小提琴演奏技巧，所以每个跟我学习小提琴的孩子，都要学习双音。在我们教学生演奏双音音阶的时候，例如果里戈良音阶的第39页第一把位的混合的双音，我总是叫他们先按照36页第一行的方式进行练习，我称之为‘分奏双音’，然后再按照乐谱所记的方式演奏。在演奏分奏双音时，合起来演奏的双音总是使用上弓，而许多学生往往把这个上弓演奏成渐强，上弓渐强这是一种运弓的自然趋势，但是用在这里是不符合音乐的需要的，所以用这个材料训练学生用上弓演奏渐轻的演奏技巧也是很有效的。”
“另外，练习双音时还要注意演奏下一对双音的手指要尽量早地做好准备，即让手指靠近指板，这是演奏好双音的关键，也是我们教学时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所以在上课时我常对学生说：‘手指要尽早地做好准备’。也就是手指要尽早地等待在下一对音符的上面。”
问：“学生喜欢拉快，对此你有何看法？”
答：“能够拉快这当然很好，但是在我的教学中，我经常对学生说‘音准比速度更重要’，速度是练习充分之后的自然结果，强制出来的速度是不能控制的，这样的速度不是我追求的目标，所以一定要把音拉准了之后再加快。”
“为什么有的人演奏起来，总是给人以‘赶’的感觉？”
答：“好的演奏总是使人感到演奏者控制得很好，特别是节奏上的控制非常稳定，如果节奏上总是‘赶’的话，人们是不会喜欢的。音准好的孩子很有才能，但是节奏好的孩子就更难得了。音准是需要艰苦训练的，但是节奏的训练就更加困难。大多数学生演奏的长音符都不足，这就是节奏感不好的表现，这样的缺点就像霉菌一样，到处都是。我时常对学生说‘喜欢快速的演奏，但是我不喜欢把某些音符的时值拉不足，这样就给人‘赶’的感觉。快是好事，赶不是好事”。
65问：“你认为要学生拉快很难吗？”
答：“在我上课的时候，我经常感到学生慢练的次数还不够多，就急于拉快了，其实拉得准确是要花许多时间才能做到的，而拉快是不需要花许多时间的，所以我对学生说：‘先用慢的速度拉100遍，然后再拉快！’”。5 问：“你对如何练琴有什么看法？”
答：“我认为绝大部分的练习时间应当是冷静地、慢速度地进行练习。我时常对学生说，练习时应当使用头脑，演奏时应当使用内心，正所谓冷练习，热演奏。 演奏缺少热情，就不会吸引听众，练习时不使用你的头脑对问题进行冷静分析，找出问题的所在，那么练习就很少能改进你的演奏。总是从头到尾地演奏，不是好的练习方法，因为错的地方还是错的，没有改进。正确的练习方法应当是：把错误和困难的地方抽出来，先纠正错误，然后再分别进行慢速度的反复练习。 我教过一些小孩子，在课堂上他们拉错了的地方，我叫他们用铅笔记下来，写在谱子上，可是下次他们来上课时，这些地方还是拉错，这就说明他们在练习时，根本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在那里重复错误。由此，你们可以看出，练习时的思想集中有多么重要。我不赞成要小孩子练习过长的时间，因为这会造成他们思想不集中。当然，在澳大利亚，要求小孩子练习过长的现象是很少见的，在中国大陆这种现象就很多了。”'
问：“你是根据什么来给学生布置作业的？”
答：“布置功课的多少取决于学生练习的时间有多少，如果他们练习的时间不多的话，一首乐曲他们还不能得到充分的练习，再布置更多的功课也是没有意义的。对于那些练习非常刻苦的学生，我们当然可以给他们多布置一些作业，所以布置作业的多少，取决于学生的吸收能力。”，
问：“怎样学习一首新的乐曲？应当使用哪些步骤进行练习？”
答：“当一位学生学习一首新的曲子时，他们还正在学习所有的音符、节奏、弓法和指法，这时，他们应当很冷静地告诉手指应当到什么地方去，运弓的动作应当是怎样？等等，但是他们这时往往急于在表现音乐，结果养成了一大堆坏的动作习惯，而且他们也没有真正地听他们自己所演奏出来的声音，所以我时常对他们说：‘在你学好演奏这些音符之前，不要太激动，要冷静地使用慢速度、好听的声音、放松的动作，先把所有的音符准确地拉出来之后，再激动’。有时我甚至说：‘不要去表达什么音乐！’我在教一首新的曲子时，总是分三步来完成它：第一，在我的指导下学好所有的音准和节奏、弓法和指法，有些学生我看他们一直到95岁也还难以做到这一点，但愿他们永远只拉给他们自己听吧。第二，按照乐曲要求的速度，背谱演奏出来，有些学生也是永远也不能让我满意的，只好叫他们自我陶醉了。第三，我们一起来研究每一个声音应当是什么样子的，我认为只有这样做的学生才能学习小提琴的演奏。”
问：“你对小提琴教学中，教师的示范作用有何看法？”
答：“在教小提琴演奏艺术中，那些不会示范的教师，对学生的帮助是很有限的，因为孩子们的特点是善于模仿，例如，你如果教孩子揉弦的话，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做给他们看。当然，作为一个教师，就像一位医生一样，你必须知道人体的结构是怎样的，你才能更好地帮助病人。小提琴教师必须知道演奏动作是怎么一回事，你才能看出问题的所在，才能真正帮助学生。由于我翻译了大量的关于小提琴的著作，所以我对小提琴演奏动作是有研究的，我对什么是科学的演奏方法基本上是清楚的，同时，我也可以用小提琴示范给学生看，因此，在这方面我可以对学生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在艺术处理方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现在同时要教许多重要的协奏曲、奏鸣曲、技巧性乐曲，要求我能拿起琴来，有说服力地示范所有的这些乐曲，是不实际的。我想，除了像朱克曼这样的大师一级的教师外，很少有教师能做到这一点。”
问：“你说你的教学是教会学生查字典和开汽车，这是什么意思？”
答：“我觉得一位好的小提琴老师应当教会学生掌握科学的演奏方法和有效的练习方法，这样他们就可以自己进行学习了。这有点像教会学生查字典，学生看到不认识的字，他们自己查字典就认识了，也有点像教会学生开汽车和看地图，这样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就自己可以去了。所以我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对我的学生说：‘我的目的就是使你尽快地不再需要跟我学习小提琴了’。我想你现在应当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了吧。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培养学生的独立能力，他们不能永远依赖老师，一位好的教师应当让他的学生们尽快地超过自己。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说：‘只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师傅’。我的学生都比我演奏得好，对此，我感到无比欣慰。”
问：“我觉得许多教师都给他们的学生拉很难的曲子，你好像不太喜欢这样做，这是为什么？”
答：“我时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位学生拉一首不太容易的曲子给我听，他们拉得还可以，但是当我给他们上课时，我才发现他们根本不会拉音阶，不会拉第二把位，出现了许多问题，简单地说就是根本没有打好基础，许多东西都要从头建立起来。我时常对我的学生说，演奏小提琴不是比谁拉得多、谁拉得难、谁拉得快、谁拉得响，而是比谁拉得美、谁拉得动听。把一首曲子拉得非常动听、优美，要比平平常常地拉十首曲子难多了。因为拉好一首曲子就需要有好的揉弦、好的音准、好的节奏、好的发音、好的换弓、好的换弦，需要有各种音色上的变化、弓速的变化、力度的变化、速度的变化……各种完美的小提琴演奏手段。如果给学生拉一首他们需要花许多时间去学习音符的乐曲的话，那我们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把这首乐曲提高到我们所能到达的水平了。我当然知道给学生拉难的曲子，会使学生和家长都感到高兴，而且认为这位老师很有本事。实际上要能使学生把一首乐曲拉好，才需要老师有真本事，而且老师要付出更多的劳动。所以我教学的目标总是尽可能地让学生把一首曲子拉好，等到实在不能再好了，我才给他拉一首新的曲子。好的学生具有学习和发展的巨大潜力，所以他们能不断地提高一首乐曲的质量，他们用了许多时间，最后在很高的水准上结束一首乐曲。而差的学生，由于他们没有什么学习和发展的潜力，所以他们很快就不太可能再提高了，他们只能在很低的水准上结束一首乐曲。从我的电脑学习记录上可以明显地看出，好的学生拉得少，拉得好，差的学生拉得多，质量很差。
问：“有的教师一味追求进度，你对此有何看法？”
答：“初学的时候进度慢一些，把基础打得牢固一些，使得今后的学习进度变得很快。初学的时候进度很快，遗留的问题很多，有时甚至终生难以纠正，进度一定会慢下来，这就是我的教学体会。
问：“有的人认为好的老师就是要凶，孩子要怕你，他们才肯练琴。你对此有何看法？
答：“你知道吗，加拉米安是迪蕾的老师，迪蕾多年来一直是加拉米安的助教，可是后来他们分手了，这件事情曾经在小提琴界中引起了许多传闻，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也无从知道。但是根据最近出版的一本有关迪蕾教学的书籍中所述，我似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加拉米安是俄国人，他们那里的传统是教师说的话就是法律，是不能违背的，孩子对父亲所说的话只能说声‘是’。是家长制，是一言堂，孩子是绝对不能叫父亲的名字的。据说海菲兹的一位伴奏，在跟他一起工作了多年之后问他：‘海菲兹先生，我是否可以叫你亚夏？’第二天海菲兹就把他给辞掉了。你知道，在外国好朋友之间都彼此叫名字，如果称呼你的姓，那就是跟你还有距离，不那么亲密的表示。我愿意和学生之间都是非常的和睦，不要过分的强调‘师道尊严’，我不能想象，如果一个孩子在拉琴给你听的时候，他们很紧张，那他们怎么能把匈牙利舞曲的那种‘美好的回忆’的感情表达出来呢？迪蕾说‘我是美国人，我是女人，我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她采取了和加拉米安不同的态度对待学生。跟她上课就好像在跟妈妈说话一样自由。我记得有位美国来的指挥，指挥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当他登上指挥台的时候，听众向他鼓掌，他就伸出手来跟首席小提琴王希立握手，王希立很紧张，就把弓子掉在了地上，指挥又去跟首席大提琴握手，大提琴首席也把弓子掉在了地上，在这种极为尴尬的场合下，指挥突然调转身面对听众也把他的指挥棒掉在了地上，这一下子使全场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了，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乐队演奏音乐时的情绪是多么地投入呀。我喜欢这样的大人物，我喜欢这种大人物的风度。靠骂人树立起来的威信只能使人服从，但是得不到人们的爱戴。我喜欢小提琴大师梅纽因，因为他简直就像是我的好朋友。”
问： “好的教师的特点是什么？”
答：“我认为仅仅负责任不是一个好的教师的特点，如果他的主张是不科学的，那么他越负责所带来的危害越大。有人说：严格是一个好的教师的特点。我认为这也不太准确，因为如果一个老师有许多自己很独特的个人的演奏方法，而他却坚持不懈地要求学生按照他的方法去做的话，那么也不会做出好成绩的。还有人说：有本事是一个好的教师的特点。我也不太同意这种看法。我觉得一个好的老师的特点是：能按照学生的特点去进行教学。在我的教学过程中，我时常遇到一些不是很有才能的学生，而我总希望他们拉得非常好，提出了许多对学生和教师来说都是显然做不到的任务，这样的结果，不论对学生还是老师，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些总是责备学生的教师是不好的。所谓责备学生是指对学生的人格进行侮辱，诸如对学生说‘笨得要死’，或者说‘像你这样的学生还不如去扫垃圾’等等。这种讽刺学生的话，我认为对教师来说简直是不道德的，甚至是没有修养的。我们应当对学生提出严格的要求，但必须是对学生提出那些他们通过努力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且教师应当坚持并鼓励他们做到，而不是对学生进行辱骂。我本人并不是一位很好的音乐家，也不是知识渊博的教师，但有一点，就是我非常热爱音乐，由此而来，我对音乐的热情也感染了我的学生，所以我可以很自豪地说，在我教那些成功的学生的过程中，我始终对他们充满了热情。”
问：“时常听你说，音乐是不能用嘴教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答：“我在澳大利亚教的一名叫萨里塔的学生，在参加全国最高级别的小提琴比赛中，他演奏的西贝柳斯小提琴协奏曲，战胜这里最好的小提琴学生，获得了弦乐组的第一名，这应当说是个成功的经验。他最近在我家里演奏了萨拉萨蒂的Carmen Fantasy也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受到大家的喜爱。究其原因，这与她在这两次成功之前，多次与优秀的录音进行比较有关。听了录音，我们就能具体地感受到每段音乐的内涵与韵味，才能具体地比较出我们的不足之处，从而能具体地改进我们的演奏。教师对学生说‘再快一点’‘再安静一点’，但是再快一点是什么样子，我们却无从知道，而听了名家的演奏，我们就立即知道再快一点是什么样子了。这也就是我平常所说的‘音乐不能用嘴来教的’的意思。我们平常总是说音色，但是声音有什么音色，音色和颜色不是同一个概念，你能说出什么声音是红色的吗？我记得我有一位学生对我说：‘学校的老师叫我听不同的声音所代表的不同颜色，结果我都说对了，老师还给我许多奖品’。我认为，这是不可理解的。人们往往把音色和颜色这两个概念混为一谈。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用来形容声音的词句是很少的。除了轻响之外，我想不出什么用来形容声音的词句了。所以我才说音乐是很难用嘴来教的。使用听声音的办法来教声音，我认为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至少对我来讲是最好的教学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