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沃斯特里诺夫,您录制的六张CD可以说是我最喜爱的手风琴CD之一,我一次又一次的听您演奏的《拉斯布哈》、《山秋树》、《春之声》等曲目,我被你卓越精湛的技巧、敏锐有力的风箱、在演奏任何复杂结构音型时绝对的精确度所折服。难怪有人评价您的演奏有一种巨大的内在力量,像一台上满“发条”的机器,这个‘发条’从头到尾支撑着您的演奏,能让自己的思想驾驭所有的作品。说到作品,您最喜欢那些作曲家的作品?
沃:我一共录制了六张CD和数张胶木唱片,在电视、广播里也录制了大量的节目,1984年我获得了功勋艺术家称号,2002年在莫斯科的艺术节上获得了“银唱片奖”(世界上很多手风琴艺术家如莫根斯、胡松、御喜美江、索玛斯、里普斯、谢苗诺夫、夏洛夫等都获得过这个奖项,2010年的莫斯科艺术节我国的王域平先生也获得了该奖项)。在我演奏过的经典音乐中,有很多浪漫时期作曲家的作品,其中有舒伯特的很多作品,包括“流浪者”幻想曲、“即兴曲”两首、“魔王”,还有弗兰克的前奏曲、b小调赞美诗和赋格曲,李斯特的“钟”、“梅菲斯托圆舞曲”、“夜曲”和“爱情幻想”以及波兰作曲家布洛赫的管风琴奏鸣曲等,俄罗斯作曲家的经典作品也是我音乐会重要的保留曲目,如:柴可夫斯基第一四重奏中的“如歌的行板”、钢琴组曲“四季”中的“云雀之歌”和“雪莲花”以及拉赫玛尼诺夫的“丑角”等。对于巴赫的作品我也偏爱有加,我在学习双系统巴扬时几乎演奏完了他全部的二部和三部创意曲、前奏曲和赋格、恰空(布索尼改编)、d小调管风琴托卡塔和赋格、a小调管风琴前奏曲和赋格。
在俄罗斯手风琴艺术的发展史中产生了很多优秀的原创作品,其中有很多作品是献给我并由我首演的,如什沙科夫奏鸣曲、德尔本科间奏曲和巴扬协奏曲、申德列夫组曲、刚佐夫的奏鸣曲、拉科夫的两首单乐章奏鸣曲和组曲。与此同时,我比较偏爱的俄罗斯作曲家作品有霍尔米诺夫巴扬组曲、柴金奏鸣曲、佐罗塔耶夫帕提塔和奏鸣曲三号以及儿童组曲NO:1等。一些几乎被遗忘的很少有人演奏的手风琴作品也被我发掘了出来,如布洛克以雅库特主题改编的五首小品、扎哈罗夫的叙事曲、季莫申科巴扬奏鸣曲,当然我对什沙科夫和库夏科夫的音乐作品也非常的喜爱,我们附中的作曲家那尤金(也有翻译男勇金,他的祖辈具有高丽朝鲜血统)的作品我更是偏爱有加。
陈:您对加里亚诺和皮亚佐拉的音乐喜欢吗?昨晚音乐会中阿依达尔以一种时尚的方式出现在舞台上,您是如何看待的?您的学生中您更喜欢哪一位?
沃:对于加里亚诺和皮亚佐拉的音乐我怀有深深的敬意,因为他们的音乐已超出了手风琴本身的范畴,甚至可以说在更广泛的音乐领域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皮亚佐拉曾经与他的探戈乐团访问过莫斯科,我只是在广播和电视上听到了他的音乐会。而加里亚诺1968年还参加过“世界杯”与我进行过同场竞技,很遗憾那届比赛他没进入前三名,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今天在音乐表演和创作方面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并被全世界热爱手风琴和爵士乐的人士所熟知。阿依达尔昨晚的音乐会我也非常喜欢,他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古典手风琴演奏家,昨晚他除演奏了一首施尼特克的“童话”外,其他曲目全部都是用手风琴和口风琴演奏的流行曲,他与其他几位音乐家的合作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太精彩了!他已具备了成为明星的气质,他朝这个方向走下去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当然在昨晚的表演中,他的歌声也让我们十分的感动,听说他创作的电影音乐还得了国际电影节的大奖,他为年轻人在音乐领域里全方面的发展树立了一个标杆。我在教学生涯中有近20名学生在国际重要的手风琴比赛中获奖,但米基坦斯基和安德列·库科林是我更喜欢的学生,前者获得了第一届莫斯科大奖赛的第二名(第一名被乌克兰的菲钮克赢得),后者除了是一位优秀的演奏家外还是一位出色的作曲家,他的毕业音乐会全部演奏的是自己创作的巴扬作品,其中包括一首奏鸣曲。
陈:您看了这次莫斯科大奖赛后对中国参赛选手有何评价?另外,俄罗斯老一辈手风琴演奏家和年轻演奏家中您个人认为谁更优秀?
沃:莫斯科的大奖赛是国际获奖者的比赛,它不光对选手是一个考验,同时也考验着每一个评委,因为他们的评判比起其他比赛更难做出正确的诀策。我记得1995年举行第一届比赛时,我的老师克鲁布科夫担任了艺术节评委会的主席,那一届菲纽克获第一名,他成了世界上最优秀的手风琴演奏家,以后几届的获奖者中涌现出了米加林科、阿伊达尔、伏娜索娃、奥索科茵、谢里瓦诺夫等年青的获奖者,他们是我非常喜欢的年青演奏家。1988年,我担任了克林根塔尔的评委,那届比赛上希什金获第一名,我对他的喜爱不必多说,因为他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象征。尤里·卡萨科夫是老一辈演奏家的典范,他年青时的音乐会有很多崇拜者坐火车、飞机去捧场,这次莫斯科比赛由于他年事已高所以没有来。斯卡里亚廖夫毫无争议是最出色的大师,他的音乐表现力和对手风琴执着追求的精神永远是年青人的榜样。中国选手在本届比赛中表现出了良好的音乐家气质,其中参赛的三名选手曹野、许笑男、姜伯龙都进入了第二轮,我想明天一定还会有中国选手进入决赛,我非常看好中国选手许笑男,他是一位天才并且是本次比赛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陈:手风琴近些年来您感觉在俄罗斯发展的如何?
沃:现在年轻一代成长的非常的快,像这次比赛中涌现出了艾尔达、约瑟夫等,我感觉手风琴艺术在俄罗斯的发展会越来越好,就拿比赛来说以前只有几个比赛,现在全俄罗斯各地举办的手风琴比赛越来越多了,前几天我还回我的家乡新西伯利亚主持了一个手风琴比赛。
陈:对中国手风琴来说没有邀请您到中国访问是您的遗憾更是我们的遗憾,我想找一个适当的机会邀请你到中国来演出、讲学。
沃:谢谢你的好意,我由于手指关节近两年出了很严重的疾病,已经很少开音乐会了,我这个人最高兴的事是把我的音乐献给我的听众,我是不愿意只旅游不演出的。另外和我一起生活了四十年的爱人因病于前年去世了,她是一位优秀的物理老师,我们膝下无子,四十年来我和她相濡以沫,她的去世对我打击十分巨大(说到这里沃斯特里诺夫眼中含满了泪花),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悲痛中走出来。总之,我能感受到中国手风琴朋友们的热情,祝手风琴在中国的发展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后记:不知不觉已采访了沃斯特里诺夫三个多小时,晚上的音乐会就要开始了,我不得不结束这次访谈。望着两鬓斑白的沃斯特里诺夫、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我想这不就是沃斯特里诺夫的真实写照吗?----纯洁、高尚。当你看完这篇访谈不知有何感想?我想张国平对他的评价是准确的:“沃斯特里诺夫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们尊敬的手风琴艺术家。”不知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2010年12月15日采访于莫斯科的寒冬,2011年8月修改于成都的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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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四川音乐学院手风琴电子键盘系主任,硕士生导师,教授。现任中国音协手风琴学会副会长,曾获四川省人民政府和国务院颁发的“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家”称号和“政府特殊津贴”。2010年率领川音手风琴教学团队获四川省人民政府颁发的“优秀教学成果二等奖”、“省级精品课程”、“省级优秀教学团队”,本人同时获得四川省“教学名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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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第一位“世界杯”冠军——尤里·沃斯特里诺夫访谈
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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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10月,高师手风琴学会在厦门龙海举行第二次全国会议,在那次会议期间与会代表观看了孙德伦老师提供的两盘从前苏联卫星上收录的手风琴电视节目,由于当时中国与前苏联电视节目制式不一样,因此录像节目还是黑白的。虽然过去25年了,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与会的一百多位代表挤在一间狭小的会议室里观看录像时的情景,可以说那两盘录像带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大家都被俄罗斯的巴扬艺术所深深打动,那时虽然叫不出录像节目中那些大师和演奏家的名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俄罗斯巴扬艺术的了解,我们知道了录像带中有尤里·卡萨科夫(人民艺术家)、里普斯、希什金等杰出的艺术家以及年青帅气的契果洛夫(他演奏的斯卡拉蒂奏鸣曲令所有与会代表折服),特别是看见沃斯特里诺夫演奏的“拉什布哈”,我更是不能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妙的手风琴音乐和这么英俊的美男子。以后我又陆续收集了很多沃斯特里诺夫演奏的CD和录像带,我可以肯定的说沃斯特里诺夫是俄罗斯巴扬手风琴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的演奏历程是俄罗斯巴扬手风琴学派的典范,在演奏艺术方面他是一位奠基人和开拓者,同时他也是俄罗斯第一位“世界杯”冠军。2010年12月12日在莫斯科格涅辛音乐学院大音乐厅举行的第五届莫斯科国际手风琴比赛开幕音乐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偶像——沃斯特里诺夫,此刻的他已从一位帅小伙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岁月的年轮写在他和蔼可亲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慈祥、善良,当我通过留学生刘睿提出采访他的要求后他欣然答应并约好三天后在比赛间歇期接受我的采访。2010年12月15日第二轮比赛结束后我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艺术中心采访了他,这里要特别感谢留学生刘睿做的翻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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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军(以下简称陈):沃斯特里诺夫教授,今天很高兴能有机会采访你,因为在我心中你是俄罗斯最伟大的巴扬手风琴艺术家,在老一辈俄罗斯手风琴大师中你在我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用今天的话说我是你忠实的“粉丝”。刚才中国著名手风琴演奏家张国平得知我要采访你还特别给我发了短信称你是俄罗斯手风琴艺术史上最值得我们尊敬的艺术家并向你表达了敬意。
沃斯特里诺夫(JuriVOSTRELOV以下简称沃):谢谢中国手风琴的朋友们,在我演奏和教学生涯中从未去过中国,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好在现在资讯、网络非常发达,听说中国的手风琴网站上已有一些介绍我的文章和音像资料,这对中国广大的手风琴教师和学生了解我和俄罗斯巴扬艺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实我首先想说的是,在我的音乐生涯中始终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莫斯科爱乐乐团的职业演奏家,另一个是格涅辛音乐学院的教授。我从1984年开始进入莫斯科爱乐乐团,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再加上自己身体也不太好,因此目前只从事手风琴教学工作了。
陈:请您先谈谈学习手风琴的经历。
沃:我于1947年6月11日出生于俄罗斯中部新西伯利亚的鄂木斯克,父亲是个拖拉机手,他在卫国战争中受伤而丧失了劳动力。我的全家都非常热爱音乐,特别是父亲拉得一手出色的手风琴,由于他是自学演奏手风琴因此不懂记谱法。记得我2岁那一年我得到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第一架手风琴,虽然那只是一架儿童玩具手风琴,但它却深深吸引了我(谈到这段美好的回忆,沃斯特里诺夫露出了率真的微笑)。
陈:您从两岁得到第一架儿童手风琴应该是1949年,那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也诞生了,中国手风琴事业能够有今天全靠新中国的成立,请您接着谈谈以后是怎么开始正式学习手风琴的。
沃:记得在我5岁时,父亲在当地师傅那里又为我定做了一台全音阶儿童手风琴,当我得到新的儿童手风琴的这一天可以说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会并能熟练演奏父亲演奏过的所有曲目,虽然我父亲不识五线谱,但他却有非常好的耳朵同时能指出我演奏中的错误。1959年当我满11岁时,姐姐和姐夫决定买一辆自行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从他们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蹲坐在家门口盼着他们给我带回自行车,结果自行车没有盼到,但却给我买回了一台巴扬手风琴。当我老远看到姐姐手里拎着手风琴向我走来时别提多高兴了,就连我的脚后根都亮了起来,那架巴扬手风琴上面的油漆味至今我都还记得。我上中学时学校的音乐老师安德烈耶维奇是一位出色的手风琴演奏家,是他激起了我对手风琴更大的热情,我至今还记得他演奏的卡巴列夫斯基的圆舞曲“学生时代”。一开始父亲认为我对音乐有一定的兴趣和才能,但并没有强迫我一定要把音乐作为专业来学习,后来父亲发现我对音不仅仅是兴趣而是充满了热爱,于是他下决心为我找到通往音乐圣殿的道路。
陈:那您后来是怎么进入音乐中专学习手风琴的呢?
沃:1959年9月1日父亲将我送到鄂木斯克的一所音乐学校开始正规学习音乐和巴扬,在这里我一直学到1965年毕业,这期间我的手风琴老师是沙赫玛多夫。记得我上第一节课时向老师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可以用大拇指来演奏巴扬吗?”老师肯定的回答“可以。”因为老一辈的俄罗斯巴扬演奏家都不用大指演奏,为了讨论用大指还是不用大指他们无数次的开会研究这个问题,当我听到老师说可以用大指演奏后我便用五个手指的指法来演奏巴扬了。这一年的期末考试我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圆舞曲》,这首曲目我还在市立文化宫的学校总结会上演奏过。在学校里大家都说我是天才,但我认为学习巴扬除了良好的天赋外,非凡的毅力和意志力也相当的重要。你想,对于一个12岁的小男孩来说要拥有这些品质容易吗?从巴扬背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就取代了足球、游戏等少年儿童喜爱的一切,所以只有当天才遇上了自己酷爱的事业的机缘巧合,才能成就今天的沃斯特里诺夫。
陈: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我在中国也经常遇到这样的学生,要么非常有天赋,但却不够勤奋,要么非常勤奋,但又不具备学习音乐的才华。现在能否请您把您在鄂木斯克学琴的经过谈得更详细一点。
沃:在音乐学校的两年学习中我的成绩和考试分数都非常优秀,先后演奏了潘尼茨基改编的《飞驰的邮车》和《苹果树下》,还有库兹涅佐夫根据白俄罗斯民歌为主题改编的变奏曲《鹌鹑》及布朗特尔和潘尼茨基共同创作的圆舞曲《森林前线》。这里我想介绍一下我的巴扬老师沙赫玛多夫,我跟他学琴的时候他只有24岁,那时他在莫斯科格涅辛国立师范音乐学院(即现在的格涅辛音乐学院)学习函授,他是一位博才多学的音乐家和即兴演奏家,他的手风琴教学班的课堂上总是充满了真正的创作氛围,他教的学生不光只演奏经典的巴扬作品,他还鼓励我们在更广泛的层面上学习各方面的文化知识,他教育我们如果只狭隘的进行专业学习成就不了巴扬艺术家。学校里有很多不是学习巴扬的人都来向他求学,如钦刚科夫——后来成为了多木拉琴演奏大师,仁科夫——后来成为了全苏联最著名的歌剧导演。沙赫玛多夫不会在教学中只教独奏曲,他对待基本功的训练态度非常认真,他要求全方面的发展学生的技巧、技能,教授我们学习了大量不同类型的技巧练习和练习曲并让我们自己创作基本指法训练。他常说“你演奏的基本功和练习曲越多,对你越有好处。”当然我们也不是一味的只演奏基础训练,我记得我当时也几乎弹完了所有的巴扬曲目,包括柴金的《b小调第一奏鸣曲》、米亚斯科夫的《第一巴扬协奏曲》。
陈: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您在音乐中专学习的这些曲目20年后的1981年和1982年我在四川音乐学院大学学习期间的期末考试和大学毕业考试也正是拉的柴金的《b小调第一奏鸣曲》和米亚斯科夫的《第一巴扬协奏曲》。
沃:那我接着说,1961年我取得了第一个创造性的成功,我获得了学校举行的复调音乐比赛最佳演奏奖,这个奖对我以后参加更重要的音乐比赛至关重要。1965年3月在新西伯利亚举行了有乌拉尔、远东地区和新西伯利亚音乐学校的学生参加的音乐大赛,我在这次比赛上成功的演奏了巴赫的《a小调管风琴前奏曲》、舒伯特——李斯特的《魔王》、马托夫的《俄罗斯舞曲》以及柴金《B大调协奏曲第一乐章》,由于出色的发挥和完美的演奏加上稳健的台风,评委一致决定将巴扬第一名的奖项颁给我,这很大程度上坚定了我日后成为一名职业演奏家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