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扎多乙]说起
在京剧演出当中,鼓师不仅是乐队的指挥,也是包括表演在内的整个舞台的音乐节奏的控制者。
上面谈到,“开头”锣鼓对于唱腔起着开领的作用,因此,它的节奏快慢、力度强弱,也必然成为整个行腔的基准和依据。
所以,“开头”锣鼓的演奏必须是引领准确和节奏鲜明的。
下面谈的第一个唱腔“开头”就是人们习惯念的[扎多乙]。
为什么是习惯念的呢?
因为[扎多乙]的确只是口头念法,鼓板实际击奏的音响是“龙大多”或“龙多大”,但念法均为“扎多乙”(下面细做解释)。
因其形式简单,节奏鲜明,作为[原板]、[慢板]及[中三眼]、[快三眼]的“开头”,[扎多乙]是最为基本和原始的形式。
如[夺头]、[仓大乙]等其它“开头”锣鼓,或内含有[扎多乙]的节奏原理,或就是以[扎多乙]的节奏型为依据演化而来的。
所以,以[扎多乙]来说明锣鼓“开头”与唱腔、过门之间的这种连带关系、节奏逻辑是最为显明且具代表性的。
作为[原板](一板一眼)“开头”的[扎多乙],它的节奏位置是:“扎”是板,“乙”是眼,“多”在板、眼之间。
除旦角、小生以外,老生、花脸及老旦的[二黄原板]和[西皮原板]的[扎多乙]“开头”打法是不同的。
如《搜孤救孤》程婴(老生)唱的“娘子不必太烈性”一段[二黄原板],它的[扎多乙]“开头”,鼓板实际打出来的是“龙大多”:“龙”是击板“扎”和鼓上轻击“多”的齐打,“大”是鼓上重击,“多”是鼓上轻击。
这是[二黄原板]的[扎多乙]“开头”的规范打法,它从引导意图和击奏效果上都十分清楚、明确,但人们在念这个“开头”时仍习惯地把“龙大多”念作“扎多乙”。
[西皮原板]的[扎多乙]“开头”一般打为“龙多大”(习称“龙咚大”)。
如《乌盆记》刘世昌(老生)唱的“好一位赵大哥真慷慨”一段[西皮原板]的“开头”就是“龙咚大”。
此外,鼓板为了与胡琴过门更严密地配合,也会对“开头”做一些变通处理。
例如《文昭关》伍子胥唱的[西皮快原板]“恨平王无道乱楚宫”,它的“入头”过门是抢在眼上入的(一般是过眼入),如果鼓板“开头”还采取常规打法,打“龙咚大”,则与这个过门在乐感的强弱、击打的逻辑上都不太和谐,所以,鼓板就变“龙咚大”为“龙大哆”,则与胡琴的拉法天衣无缝地配合而显得十分流畅。
再如《四郎探母》“见弟”中杨延辉唱的[西皮快原板]“弟兄们分别十五春”情况也与此一样。旦角、小生[原板]唱腔的旋律、节奏均与生、净不同,对照而言,旦角[原板]的格式、节奏倒很接近于老生的[三眼]唱腔,所以,旦角、小生的[二黄]、[西皮]的[原板]唱腔,[扎多乙]“开头”在形式上没有区别,都是打为“龙多大”。
作为[慢板]“开头”的[扎多乙],其节奏位置与开[原板]时自然不同:“扎”为板,“多”为头眼,“乙”在中眼。
打法是“龙(板)多(头眼)大(中眼)”,[二黄慢板]与[西皮慢板]之间、不同行当之间,打法上都大致无异。
如《文昭关》伍子胥(老生)唱的[二黄三眼]“一轮明月照窗前”、《三娘教子》王春娥(青衣)唱的[二黄慢板]“王春娥坐草堂自思自叹”和《桑园会》罗敷(青衣)唱的[西皮慢板]“三月天气正艳阳”均同此理。
唯因生、旦唱腔在整体速度上的差异,所以,对不同唱腔,[扎多乙]“开头”需要有尺寸上的不同把握。
[中三眼]、[快三眼]与[慢板]([三眼])的区别主要在行腔的速度上,所以,它的[扎多乙]“开头”也只是尺寸上变速而已。
例如《上天台》刘秀唱的[二黄中三眼]“铫皇兄休得要告职归林”和《洪羊洞》杨延昭唱的[二黄快三眼]“自那日朝罢归安然睡定”,还有如《击鼓骂曹》祢衡唱的[西皮快三眼转原板]“平生志气运未通”和《文昭关》东皋公唱的“三眼头子”入的[西皮原板]“闲来无事步从容”等,都是根据唱腔的既定尺寸来打。
(所谓“三眼头子”就是按照[快三眼]拉法来处理[原板]的“入头”过门,后再随着唱腔逐步转入[原板]。)
二.[夺头]
这一讲我们接着介绍另一常用的唱腔“开头”锣鼓——[夺头]。
[夺头](夺读去声)和[扎多乙]不一样,它不是鼓板单独击奏的鼓板点子,它是在鼓板领奏下,由小锣、大锣和铙钹一起合奏完成的锣鼓点子。
单领小锣打的称[小锣夺头],领大锣、小锣和铙钹合奏的称[大锣夺头],领小锣和铙钹合奏的称[铙钹夺头]。
这三种[夺头]的音响效果不同,舞台用途也不尽相同。
[夺头]锣鼓的乐感鲜明,它板起眼落,因其收尾的“大扑台仓”与[扎多乙]在节奏原理上相契合,所以,它作为[原板]、[慢板]唱腔的“开头”锣鼓与[扎多乙]在引领节奏的意义上基本相同;又由于两者在节奏长短、音响效果和音乐色彩上的不同,故在舞台应用上又各具其能,各擅其长。
一般说来,在较为平静的舞台气氛中,使用[扎多乙]或[小锣夺头]的比较多,而当舞台气氛热烈、喧闹起来时,运用[大锣夺头]则为合适。
所以,每一个锣鼓对于舞台表演所具有的美学意义是不同的。
此外,在京剧表演中,有一种人物的上场方式叫作“唱上”,即指演员在登场后不作念白或其它表演,而即行演唱的那种上场方式。
大凡“唱上”的,开唱锣鼓的打法规则是不能用[扎多乙]而必须打[夺头]。
如《洪羊洞》杨延昭唱的[二黄原板]“为国家哪何曾半日闲空”一段,便是一个“唱上”的例子,它就是以[小锣夺头]来开领的。
再如《打鱼杀家》中萧恩唱的[西皮快三眼]“昨夜晚吃酒醉合衣而卧”,也是使用[小锣夺头]开领“唱上”的例子。
演奏[夺头]时,它的基本形式一般是固定的,不会像[扎多乙]一样因唱腔腔调或板式的不同而改变打法。但它演奏的尺寸(速度)却要根据不同板式节奏的特点来作相应的调整。
比如开领[原板]时,[夺头]的演奏速度就要符合[原板]唱腔2/4节拍(一板一眼)的节奏规律;开领[慢板]时,又要依据4/4节拍(一板三眼)的节奏规律而放慢尺寸。
以《打侄上坟》陈伯愚唱的[西皮三眼]“张公道三十五六子有靠”和[西皮原板]“老来无子甚悲惨”为例,这两段唱虽然都是以[小锣夺头]作“开头”的,但由于唱腔的板式不同,故[夺头]的打法节奏(尺寸)也自然不同。
[大锣夺头]应用于舞台,尤其是作为[原板]和[慢板]唱腔的“开头”,它常常是作为[长锤]锣鼓的收结来用的。
虽也有单独使用的情况,但例子并不多见。
如《让徐州》陶谦唱的[二黄原板]“未开言不由人珠泪滚滚”一段便是以[长锤]开领的,而[大锣夺头]已然不露痕迹地衔接在了[长锤]的尾部,成了它的收结形式。
这种串联与衔接使得[长锤]锣鼓的基本形式“匡七台七”可以与唱腔非常顺畅合理地连接起来,不仅为锣鼓伴奏本身增添了活力,同时,也为舞台表演的开拓空间提供了必要的便利条件。
因为[长锤]的“匡七台七”这个基本节奏型可以做无限的循环反复,具有很大的舞台应用的灵活性,可以配合任意时间长短的身段表演。
如我们看到在主要人物“唱上”之前的龙套站门、摆驾等场面,便都要用[长锤]来伴奏。
另外,在演员开唱之前还会有一些表演动作,也都需要运用[长锤]来伴奏。
如《霸王别姬》虞姬唱[西皮二六]之前的一段表演即是用[大锣长锤]来伴奏的。
小锣的锣鼓中因没有[长锤],便要用[小锣抽头]来替代[长锤]的作用。
因为[小锣抽头]也是一种循环反复式的锣鼓,它的基本节奏型“令台令台乙令台”也是可以无限反复的。
如《洪羊洞》杨延昭唱的[二黄原板]“为国家哪何曾半日闲空”一段,便是以[小锣抽头]转接[小锣夺头]来开领的。
[长锤]和[抽头]这两个锣鼓都可以挂在[夺头]的前面为表演伴奏,如《伐东吴》黄忠与刘备的一段[西皮原板] 对唱“忆昔当年长沙镇”。
这段唱一开始是以[长锤夺头]为“开头”的,用[长锤]伴奏黄忠的上场动作。
当唱到“黄汉升撩袍御营进”一句后,则改打[大锣抽头]接[大锣夺头],伴奏黄忠进帐的身段并为下面刘备的[原板]开唱。
锣鼓与动作和唱腔旋律之间节奏一致,浑然一体,非常完整、圆顺。
类同的例子又见于《大保国》杨波、徐延昭与李艳妃的生、旦、净的[二黄原板]对唱。
唱腔中间也是以[长锤]、[大锣夺头]、[大锣抽头]这三个锣鼓来做穿插、开领的。
这段唱腔开始是[长锤](即[长锤夺头])入,中间段落又先后以[大锣抽头]接[大锣夺头]和直接开[大锣夺头]入,故在锣鼓使用上不仅不显得重复,而且是 “一块板”的尺寸,非常顺畅。
[夺头]入胡琴过门的两种常见方式。
一种是在[夺头]锣鼓完全打完之后接入过门,习称“锣外入”;另一种是所谓“锣里入”,即随着[夺头]的“开头”底鼓“龙冬大大大大”的引领胡琴便入进来,接下去的锣鼓便和过门旋律形成了一个合奏。
在老生、旦角和花脸所唱的[西皮原板]和旦角的[慢板]唱腔中,这种“锣里入”的方式尤其多见。
至于[铙钹夺头],它不像[大锣夺头]和[小锣夺头]那样常用,它的独特的具有苍凉、朴拙韵味的音色效果决定了它有着特定的应用范围。
比如在一些苍凉、凄楚的舞台情境中,[铙钹夺头]就发挥了它不可替代的渲染作用。
如《洪羊洞》的“病房”一场,沉疴在身的杨延昭所唱的[二黄三眼]唱腔,便是由[铙钹夺头]来开领的。
[夺头]的变格打法。
它是为了配合表演身段而改变了[夺头]锣鼓的收尾形式,即把常规的“大扑台仓”改为了“扎扎仓”。
这样一来便也改变了原来[夺头]锣鼓板起眼落的节奏规律而变作了板起板落。
所以,胡琴的入头过门也就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由于这种[夺头]在结尾处变换的“扎扎仓”打法节奏感很强,鲜明而有力,所以,它可以严丝合缝地与表演动作相配合,在一些边唱边舞的段落非常适用。
如《春闺梦》张氏梦见战场离乱所唱的[二黄快三眼],配合着人物惊恐万状的身段动作便使用了这个变格的[大锣夺头]锣鼓。
又如在《白蛇传》剧中白蛇、青蛇攻击法海的一个场面,这一段是在法海所唱的[西皮原板]中,白蛇、青蛇加走身段,也是边唱边舞。这段唱的一开始,是以常规的[大锣夺头]来开领的,接下来第二段,为了配合白蛇、青蛇的身段动作,也使用了变格的[大锣夺头]锣鼓。
[软夺头]
所谓[软夺头],就是把[夺头]锣鼓本来很具个性化的收尾“大扑台仓”变为了听觉上力度较弱的“顷仓”(或“令台”)。
其实,这个[软夺头]锣鼓的正名应该叫作[平板夺头],因为它本来就是[四平调]唱腔的专用“开头”,现在演出中仍多以它来开领[四平调]唱腔。
如以[小锣软夺头]开领的《游龙戏凤》李凤姐所唱的[四平调]“自幼儿生长在梅龙镇”一段,和以[铙钹软夺头]做开头的《让徐州》陶谦唱的[四平调]“叹人生如花草春夏茂盛”等唱腔。
[软夺头]的打法虽与[夺头]有所不同,但节拍数和板眼规律却都相同,所以,它又被不断地移用到[二黄]唱腔中,作为[夺头]的一种丰富变奏而应用于舞台。
如《文昭关》伍子胥所唱[二黄快原板]的最后“父母的冤仇化灰烟”一段,为了与前几段[大锣抽头挂顷仓]的“开头”打法有所区别,在情绪上更趋激越以至高潮,就使用了[大锣抽头挂软夺头]这个锣鼓,在节奏和力度上颇具推动作用,取得了非常突出的舞台效果。
三、[仓大乙]
之前,我们谈过[原板]、[慢板]的一个基本开头[扎多乙],[仓大乙]其实就是[扎多乙]的一种变体。
两者之间,节拍长短、板眼位置都是一样的。
只是在开领[西皮]或[二黄]的[原板]或[慢板]时,这个[仓大乙]不像[扎多乙]那样在打法上有诸多的变格。
如[扎多乙]开[原板]时,[二黄]开头打作[龙大多],[西皮]开头打作[龙冬大]。
而[仓大乙]无论是开[二黄]或[西皮],它的打法都是不变的,讲求的是[乙]要做空拍处理,忌讳打成[仓大多]。
另外,以[仓大乙]开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它前面往往要先打一个[四击头]接一个小[撕边]的锣鼓。
以这个开头锣鼓开领[西皮原板]的例子最多见,如《铡美案》、《盗御马》、《锁五龙》、《战太平》、《南阳关》等戏中都有所用。
它是在[西皮导板]唱完以后,以[四击头]挂[撕边仓大乙]来开领下面的[西皮原板]唱腔。
以[四击头]挂[撕边仓大乙]来开领[二黄]唱腔的例子则不多见,较熟悉的就是《搜孤救孤》“大堂”一场中程婴所唱的“白虎大堂奉了命”一段[二黄导板]接[碰板回龙]转[原板]唱腔。
此外,在舞台应用有些打法也是非常灵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