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与挪威作曲家格里格齐名的北欧大师,他的创作生涯其实在60岁之后就逐渐停止;人生最后30多年虽有大作品构思,却从未完成。此前他已经写了七部交响曲,尤其是第七交响曲,以结构的创新赢得专家好评。如果一个人从60岁开始就是晚年的话,老去的西贝柳斯是在没有作品的境况下旁观西方作曲界风起云涌变化的。此前他创造芬兰音乐民族史诗的宏愿,与晚期浪漫主义以及古典主义的作曲风格完成了结合。尽管学界不把他看作一流大师,但在祖国,他的意义与作用相当于芬兰史诗《卡莱瓦拉》的作者。
除了交响曲,西贝柳斯有名的作品还有交响诗系列。1899年写出的《芬兰颂》,是针对沙俄的爱国主义作品。关于他的成就,英国牛津大学教授威斯特勒普与哈里森合编的《科林斯音乐百科词典》如是评价:“他的交响曲和交响诗很难说有什么革新,但有一种紧张、果断、独特的性格。”也许可以这么认为,西贝柳斯的作品里有芬兰人英雄主义的特质,北欧风光催育的豪情。他与格里格一样都直接继承了欧洲的晚期浪漫主义,有意回避现代主义的影响。
西贝柳斯从小独自练习小提琴,少年时正式拜师,二十几岁时曾想进维也纳爱乐乐团。此事未得下文,却成就了一位伟大的作曲家。1903年,年近四十的西贝柳斯开始写一生唯一的一首协奏曲: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由于本身就是优秀的小提琴家,对这一乐器的了解与认识堪称一流,他在曲子里安排小提琴与乐队之间既矛盾又合一关系的时候自然驾轻就熟。
在贝多芬、门德尔松等大师擅长的小提琴协奏曲的领域里要赢得一席之地,会面临许多挑战。其中最主要的是作品要有独特性,即一个创造者如何道出自己内心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据传记记载,此时的西贝柳斯正陷入酗酒的恶疾,财务上入不敷出。曲子的第一稿于1904年上演,遭到惨败。不久,他开始第二稿的创作,推倒第一稿过分强调小提琴难度的部分,以交响乐的严谨结构考虑各个主题的发展与转折,增加节奏感与密度。自以为是的东西去掉了,浓缩后的结构才得以成立。1905年终稿完成以后,在柏林演出,不再铩羽而归,而是喝彩声不停。
关于此曲,美国乐评家推崇林昭亮在CBS、海菲兹在RCA录制的版本。林昭亮的录音是1987年,好于海菲兹在1950年代的录音。我个人常听的版本是CBS在1988年出品的斯特恩的录音,费城交响乐团协奏,指挥是奥曼迪。斯特恩的演绎在技术上偶有瑕疵,但其力度与热情,十分契合西贝柳斯的北欧味道。同技巧大师海菲兹相比,斯特恩有一种诚恳与朴实。他的运弓极有刻画能力,而西贝柳斯的作品有强烈的画面感。
相对于西欧丰富的历史与文化构成,北欧诸国力有不逮。地理位置的尴尬,让北欧作曲家在民族文化特质上做足了功课,却依旧摆脱不了西欧的强大影响。格里格被称为“北欧肖邦”,德彪西对其作品多有不恭之词。19世纪的俄罗斯作曲家也面临此种窘境,为对抗西欧,成立了强力集团。文化上的有意抵制,其实是一种不自信。西贝柳斯的创作虽不被认为一流,但其气质与性格却是北欧的、芬兰的,比其他作曲家的姿态自然。
年轻时,西贝柳斯一头长发,老年时以雕像般的光头示人,表情的严肃令人敬畏。对一个作曲家而言,一生写七部交响曲已经够规模了,因为20世纪不再是古典交响乐的黄金时代。西贝柳斯晚年的漫长沉默,满布忧患的面容,让人联想到他所感悟的古典音乐的命运。
如今我们这个讲究消费与旅行的时代,若到芬兰赫尔辛基去,参观的著名景点当是一座既有西贝柳斯雕像,也表现其音乐抽象构造的公园——西贝柳斯公园。芬兰把他当成文化图腾,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大人物。此类级别的人物在北欧太少了,在芬兰更是屈指可数。但人们挤在西贝柳斯公园游逛,拍照片,发微信,却鲜有谁好好听他的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