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丝·迪蕾‘狄蕾’(Dorothy DeLay,1917-2002)出生于美国堪萨斯州的麦迪逊小屋(Madison Lodge),算是当地的望族。迪蕾的母亲曾梦想要当一名小提琴家,但这个想法并不被当时美国南方的保守民风所允许,于是她将这个愿望转嫁到长女陶乐丝的身上。迪蕾三岁开始识字,四岁学小提琴,五岁就在当地的教堂演出;除了音乐方面所展现的天份外,她的学业成绩也很好,在学校连跳了好几级。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了她自我要求极高的性格。
1933年她进入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学习,当时的经济大萧条突使得迪蕾家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千金小姐必须打工来付学费。她后来转学到密执安州,毕业后考入茱莉亚音乐院的研究所,一心一意要脱离中西部的她,不顾经济上的困境,毅然往纽约出发。到了茱莉亚音乐院,一向优秀的迪蕾第一次受到巨大的冲击,可是却不得不承认,拉得比她好的大有人在。当时在茱莉亚,绝大部分的老师和学生都是犹太人,那时最权威的小提琴教授伯辛格(Persinger)就是犹太人;这对迪蕾来说,等同于“文化”冲击。但是当人家告诉她,只有犹太人能成为小提琴家的时候,却激起了她不信邪的一面,反而更加认真学习。
享受教学踏上教师生涯
在茱利亚的最后一年,迪蕾结婚,继续朝成为小提琴家的目标前进,也与一家小经纪公司签了约,帮忙安排她的演出日程。但她很快地了解到,要当个职业小提琴演奏家并不单纯,生计上的考虑是一个问题,如何兼顾家庭生活也相当困难,最主要的是她自认不擅于与人打交道。当时正好遇上珍珠港事件,迪蕾的先生自愿从军,她也以眷属的身分搬到维吉尼亚州,加入了美国国家交响乐团一段时间,直到儿子出生为止。战后举家又搬回纽约,生了第二个孩子,还曾动念想进医学院的迪蕾,某日接到朋友电话,邀请她到市区内一所公立小学教几个学生。这些学生程度并不佳,可是迪蕾发现自己十分享受教学的过程;几周后,茱莉亚音乐院先修班的主任,请她回母校先修班任教,然后她又受邀到莎拉·劳伦斯学院(SarahLawrence College)教书,很快地展开职业小提琴教师生涯。
自立门户20年师生情决裂
1946年,茱莉亚音乐院聘请了葛拉米安(Ivan Galamian ,1903-1981)到校任教,迪蕾以学生的身分跟他上课;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上纽约州设立了一个名为Meadowmount的弦乐夏令营,所聘师资都是一时之选,学生大部分来自茱莉亚与寇第斯音乐院。1948年葛拉米安先是请迪蕾去夏令营任教,然后又邀她到茱莉亚去当他的助教,迪蕾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师与助教的关系持续了二十余年,迪蕾自己的学生,若是训练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送去跟葛拉米安学。但是,由于教学理念的渐趋不同,迪蕾终究选择自立门户;1970年,她在电话中告诉葛拉米安,那年暑假将不会去Meadowmount任教,而是转去亚斯本音乐节(Aspen Music Festival)。葛拉米安从此没再跟迪蕾说过话,甚至要求茱莉亚解聘她,但遭到校方拒绝。当时许多学生被迫必须二选一,看是要留在葛拉米安班上,抑或完全脱离,转到迪蕾班上;帕尔曼就是选择离开的一人。
是老师,也是每个“甜心”的妈
葛拉米安的教法是老派而具权威的,学生必须完全按照他的指示去作,甚至于面对不同体型、不同性格的学生时,他还是秉持唯一一种教法。他认为老师应该要和学生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维持威严。迪蕾就不一样了,曾修过心理学课程的她,特别注重音乐之外的心理层面;她以讨论的方式,引导学生自行思考的能力。也许是女性的天性,她对学生食衣住行各方面都会加以协助,总是和蔼地称呼学生“甜心”或“糖球”,就像妈妈照顾小孩一样温暖。
明星小提琴家的摇篮
迪蕾离开葛拉米安这件事,在茱利亚音乐院引起轩然大波,人们盛传,迪蕾小姐(Miss DeLay,学生都这么称呼她)的黄金时代将要来临,第一位美国土生土长的杰出女性小提琴教师就要诞生。音乐会的观众只要看到演奏家简历上有迪蕾的名字出现,就可以知道这将是极高水平的一场演出。很快的,迪蕾在茱莉亚音乐院的班上,就成为明星小提琴演奏家的摇篮。她最著名的学生有帕尔曼、敏茨(Shlomo Mintz)、林昭亮、桑尼伯格(Nadia Salerno-Sonnenberg)、美岛莉(Midori)、张莎拉、夏汉、诹访内晶子等,都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小提琴家。
用“笔”指挥音乐
尽管许多学生在进入迪蕾班上之前,就已经是颇具潜力的明日之星,迪蕾还是会让他们从基础训练起。她非常注重基本的技巧练习,如果没能掌控像音阶、弓法等基础练习,她不会允许学生练其它大曲子的。一旦进入更有音乐性的范畴,迪蕾则会采用引导性的方法,和学生一起讨论每个乐句的处理。帕尔曼曾表示,上葛拉米安的课,就是“你要这样做、那样做”,学生没有参与讨论的余地。但是迪蕾小姐的态度总是很温和,引导的说:“你觉得这个乐句的最高点在那儿呢?你觉得刚刚的演奏有什么问题呢?”她希望培养学生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迪蕾曾以“辅导”来形容她教学的原理,就像指挥用指挥棒带出音乐,只是她用的是一只笔,不过指挥的还是音乐。
迪蕾小姐对于小提琴的教材运用有一套非常精密的系统,哪一首练习曲练完之后,需要接上什么样的乐曲,都有一定的规范。有感于学生时代和老师在言语沟通上经常产生误解,迪蕾特别强调解释的重要,她会花很多时间在一个乐句上,讲解直到学生完全理解所有细节。举例来说,许多老师会要求学生在某几个音要拉大声些,他们不断地重复“要强些、要大声些”,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演奏大声的技巧。
因材施教温柔驯服叛逆少女
茱莉亚的天才学生们,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种族文化,也造成了性格上极大的差异。犹太人学生如帕尔曼,用功又有企图心;亚洲学生如林昭亮等,循规蹈矩而听话;当然也有如来自意大利的桑尼伯格般,才华洋溢却桀傲不驯的叛逆青年。桑尼伯格初进迪蕾班上时,只肯用自己怪异又错误的姿势拉琴,然而迪蕾看出隐藏在叛逆少女外表下的天赋。桑尼伯格对迪蕾尝试纠正她姿势这回事嗤之以鼻,然而老经验的迪蕾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这位“小糖球”改一改,她明白高压政策只会引起更多反抗;果然,和桑尼伯格耗了几年后,她终于了解到正确姿势的重要,反而自动去做出修正。
迪蕾教室明星制造机
对于这些神童们的演奏事业,迪蕾的关照是全方位的;她十分清楚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不仅会给学生建议,必要时也会亲自介入。当经纪公司询问迪蕾,让林昭亮与柏林爱乐在慕提指挥下表演是否适当时,迪蕾直接替他先回绝了,然后才告诉他。她认为,既然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首次公开的协奏曲音乐会,最好不要与一个如此重量级的乐团合作,那简直是一种自杀行为;最好能先有二、三十次的经验后再谈。而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选择何种演出曲目,迪蕾也能帮学生作出最适合的决定。迪蕾的班上,简直就像一个迷你“明星小提琴家制造机构”,而当初在Meadowmount多年帮助葛拉米安的经验,使得迪蕾熟稔机构运转的所有细节。她在纽约多年的雄厚人脉,的确帮助了不少只欠临门一脚的年轻人,让他们的演奏事业得以起步。如果她觉得某个学生准备好出道了,就会安排与经纪公司的会面与试奏,这可是许多年轻学生无法享有的待遇呢!
爱情指点迷津永远的心灵导师
迪蕾对学生的关心,不仅止于音乐方面;学生们将她当做自己母亲,会与她商量私人领域的困惑。帕尔曼16岁时,同在迪蕾班上的Toby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于是她告诉迪蕾心中的感觉;而迪蕾也花了不少时间,和Toby讨论帕尔曼的需要,及如何照顾他。几年后当两人终成眷属时,迪蕾自然是婚礼上的贵宾;当她们的小孩生病时,迪蕾也伸出援手赶赴医院关心!也因此,许多学生在毕业后,都还时常回去找她上课,除了音乐方面的提点,也是心灵上的依靠与满足。她也十分注意学生的人际关系,为了替他们建立最优良的演奏事业,她甚至会教导学生如何做名片索引、如何写谢卡、需要在某个时候问候某个人,巨细靡遗。
树大招风惹争议
然而随着迪蕾教育出的明星演奏家增多,人们自然是挤破头地想接受她的指导。也许是学生人数太多,而迪蕾的年事又渐渐高了,她只能专注在几位特别有天份的学生身上;因此,她有许多位助教,大部分学生平时都由助教上课,有时整个学期拉给迪蕾听的机会不过一两次。茱利亚音乐院因此常出现这般奇景:迪蕾的教室外面,排了一队等着要给她上课的学生,他们等啊等的,有时连吃饭时间都错过,却还不见得轮得到拉
给迪蕾听。于是,学生开始有抱怨;而迪蕾随和、不强迫的教导方式,也让人批评为漫不经心。
也有人认为,基于她的名声,她挑选的学生都是一时之选,其中不乏已经开始做职业演出的小提琴家;相较之下,迪蕾的教导或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受到她的提携,以她的人脉来拓展事业。当然,再完美的老师,都无法取悦满足所有学生;但是迪蕾所提携出来的小提琴家,莫不对她死心塌地的追随。
永远的小提琴教母
在迪蕾70岁生日过后的几周,帕尔曼告诉她,有人要颁给他某种荣誉,所以想邀请迪蕾小姐一道出席盛会。当她到达这个地点时,赫然发现许多老学生齐聚一堂,都是现今乐坛上的当红炸子鸡,大家带在身上的小提琴加起来价值连城,还得出动保全在旁守护。原来这是帕尔曼为她举办的surprise庆生会,身为主人的他还牺牲色相,穿起裙子反串迪蕾小姐,表演了一段迪蕾教学实况。负面的评价不说,光是能让已经毕业多年,又已享有盛名的小提琴家如此爱戴她,迪蕾小姐就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小提琴教师之一了!
2002年,迪蕾去世,原本已开始在茱莉亚任教的帕尔曼,决定接下迪蕾的教职。现在他用的是迪蕾的办公室,坐的是迪蕾的桌椅,用迪蕾给予他的教导,传承给更新一代的小提琴家们。这个专门制造超级小提琴明星的教室,是否还能持续发热,大家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