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琴的揉弦(vibrato,很多人说是“抖音”),我认为已经泛滥成灾了。在巴洛克时期,由于提琴音乐比较接近说话,揉弦的作用应该是类似装饰音,随着音乐渐渐倾向歌唱,揉弦也愈用愈多。最早想要揉每个个音符的大提琴家,好像是大卫·波普尔(David Popper)那是十九世纪后半到二十世纪初的事。
在二十世纪的演奏之中,揉弦的地位似乎水涨船高,大家觉得光是运弓制造出来的声音,如果没有揉弦,好像没穿衣服……我的大提琴老师就直说是“naked”甚至我曾经请求一位同学不使用揉弦拉完整首曲子,他竟然做不到,显然揉弦这玩意儿已经在很多人身上生了根,拔都拔不掉。
揉弦当然可以很美,可是这是服从于音乐的,试想在巴赫的Allemande舞曲中大量使用揉弦,由于Allemande是“朗诵”的舞曲,我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带有丰富“抖音”的朗诵,便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反过来说,揉弦也不一定是美的象征。很多人也不管音乐是怎么回事,反正只要一拉琴就努力把每个音符揉得面目全非,好像“有揉有保庇”,好像只要一揉弦就提升了演奏的层次,音乐就很美。不过的确在某些曲子里,揉弦十分重要,比如说Brahms and Schumann的音乐然而即使在这些曲子里揉弦也必须小心使用,否则音乐更容易显得滥情勃拉姆斯和舒曼当然都是感情丰富,可是一点也不滥情。
揉弦固然代表了一种美的形式,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认为目前,好像大家有点揉过头了。除了迷恋揉弦本身,也因此更加忽略了运弓,因为揉弦的作用和性格都是决定于运弓,而不是左手,左手是根据运弓来动作的弓的速度,重量(或者应该说是运弓的强度),和弓接触弦的位置,以及弦本身的粗细,大致上就范围了揉弦。比如说,轻巧快速的运弓,适合配上幅度较窄的揉弦,强力的运弓,可能就需要幅度较大的同时也比较密集的揉弦。
又例如…..在比较细的弦上,像是小提琴的E弦或是中提琴和大提琴的弦,如果是轻柔的运弓,当然就配上轻柔的揉弦。在比较粗的弦上,像是小提琴的G弦或是中提琴和大提琴的C弦,运弓较沉,制造出浑厚的声音的话,揉弦也就可能要稍微宽一些甚至慢一些,符合声音的性格。
简单地说,揉弦的频率,幅度,强弱,最好就是配合运弓或是声音的性质。不过这虽然是通则,却不是规定,只能说配合运弓的揉弦可以恰如其分,但是音乐上偶尔出现不是恰如其分的揉弦,却也能展现另外的美。类似的“非恰如其分”的揉弦,可以画龙点睛,却最好还是不要铺天盖地,免得一发不可收拾,音乐也跟着淹没在其中,再也找不到真实的自然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