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社会对优秀艺术人才的需求和艺考的持续升温,另一方面是艺术专业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的频频遇冷,一冷一热中折射出当前艺术教育在专业设置和教学内容等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艺术专业应培养怎样的人才?艺术教育存在哪些瓶颈?本报邀请两位学者结合戏剧教育现状展开探讨。
——编 者
我时常反思这样一个问题: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战争的风云中辗转流离的国立剧专,居然培养出了刘厚生、谢晋、凌子风、夏淳、徐晓钟、陈永惊等一大批戏剧人才,奠定了新中国话剧和电影的坚实基础,是当时的戏剧人才资源太过匮乏,才拔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凸显了他们的历史作用?还是国立剧专拥有什么神通广大、行之有效的教学法?今天,我们当然不能指望一所戏剧院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个个成才,但是相对于如此庞大的戏剧专业的招生规模和每年的毕业人数,如今戏剧教育的成才率是否太低了?是师资水平、教学方法的问题,还是学生素质的问题?抑或我们衡量戏剧人才成才与否的尺度出了问题?
现实的情形是,“超男”、“快女”、“傻根儿”式的由媒体炒作形成的娱乐明星效应,让人们相信“不学有术”,好运天成,这在一定程度上让人们忽视了通识教育的作用。通识教育源于19世纪的欧美,因有感于现代大学的学术分科支系繁杂,条分缕析,担心人们各走一径,长此以往,人们的现实共识和社会的认知会出现障碍,因此有必要创造出适合各类专业人群共同接受的教育模式,通识教育目的在于培养学生独立思考、融会贯通的能力,掌握不同学科赖以生成的基础知识结构,以培养具有完善知识体系和完整人格的人。而即便是一些年轻人得到机会进入戏剧专业院佼,也少有人愿意踏下心来,按部就班地完成戏剧基础化、体系化的教育程序。“出名要趁早”,我常常从年轻人口中听到张爱玲的这句名言,便忍不住告诉他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年少成名的戏剧家的确有,毋庸置疑,艺术需要天赋,中国剧作家曹禺23岁创作出了惊世之作《雷雨》,德国剧作家毕纳23岁就离世了,可他留下了《丹东之死》《沃依采克》《莱昂色与莱娜》等至今久演不衰的剧作。但是,他们的戏剧天才是世所罕见的,是常规中的例外,而如果有人无才而强出名,那结果一定不妙。大部分的戏剧人才要靠后天系统的训练和完备的教育。
目前的戏剧院校的教育模式,存在着重“道”还是重“技”的掣肘。依本人愚见,“道”近乎通识之木,而“技”则近乎专用之器。“道”指戏剧的深刻内涵和深层规律,而“技”则指有效方法和便捷途径。“道”大而无形,需潜心修行,常年探索,或可一朝开悟;而“技”实而可秉,有可操作性。
戏剧教育应培养有理论素养和美学境界的高端专业人才。事实上,伟大的戏剧艺术家无不具有完备的人文素养和丰富的艺术实践经验,但是,我们正处在一个不断制造着文化快餐并且毫不膺足地消耗着文化快餐的时代,如何坚持向学生传承戏剧之道,让他们放下浮躁的功利之心,潜心于纯正的艺术理想的追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目前,戏剧教育还存在着批量生产而人文素养不足的问题。在很多戏剧教育机构,尤其是越来越受到重视并且有普及态势的MFA教育中,历史、人文、理论等通识教育的课程逐渐减少,还有一些学生因为欠缺必要的戏剧史知识,对戏剧文本的理解总是谬误百出,南辕北辙。比如不知道如何解读梅特林克的表现主义戏剧,结果无法恰当表现《檀泰吉儿之死》剧中的恐惧之门;因为不理解哈罗德.品特的威胁性戏剧,结果把《运菜升降机》排演成了一个悬疑剧。尽管在戏剧艺术上允许甚至鼓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离题太远的文本解读,恰恰暴露了通识教育的缺失带来的问题。
戏剧教育应当重视扩展人的心理空间,强化可持续发展的心智资源。不是每个学戏剧的人都注定以此为业,但是,戏剧教育的基础却不能忽视。按照马丁.艾斯林的观点,戏剧是人类各种关系和情境的实验室,“戏剧通过角色扮演、情境模拟这些独特的美的形式,为学生提供观照他人、反省自我的机会,能让他们明确道德行为准则和社会共处法则,引导他们热爱真善美、憎恨罪恶,发展和完善自我认知、自我调控能力,养成良好的性格和健全的人格”。在戏剧教育的过程中,不仅让学生审视自己的灵魂、叩问自己的良心,也会在戏剧的各种情境中认识复杂的人性,提高适应社会、发挥作用的能力。
英国戏剧教育家布莱恩.威认为:“没有两个人是相近的。教育是关怀着个人,戏剧则是关怀着每个人的独特性并其人格的特质。”在中国较早开展戏剧教育的南开学校校长张伯荃认为,“夫一校犹一剧场,师生即其角色actors。其竭虑尽思,以求导人之道及自励之方。佳者,亦犹扮角之多为预备也。学生在校,不过数年,将来更至极大且久之舞台,则世界之剧是也”。“世界者,舞台之大者也。期问君子、小人,与夫庸愚、英杰,即其剧中之角色也,宇卫其优者,良者,须有预备。学校者,其预备场也”。
如果说戏剧教育的一般目的,在于以通识的标准和要求来训练学生的认识能力、感知能力、判断能力、反应能力等等,那么提升其对戏剧之道的认知,可能要比教会他演几个角色,写一两个剧本,导一两出戏,更具有人生的深远的影响意义。(宋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