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抒真(1907-2002)1907年6月10日生于青岛的一个基督教家庭,他的一生见证了中国现代音乐的发展。他的天赋亮嗓且会拉小提琴的父亲给了他最初的音乐启蒙,谭抒真很小就喜好并开始学习音乐。出身于书香门弟的父亲觉得谭抒真应该进行专业的训练,于是,谭抒真在1922年开始跟随青岛的小提琴教师李勖刚正式学习小提琴。
在接受启蒙式的初级训练后,先后师从俄国人霍洛舍夫斯基(Horoshefski,青岛1922年)、俄国人欧鲁(Isidor Oroop,北京1923年)、奥地利人斯特劳斯(Paul Stauss,青岛1924年)、荷兰人海斯特(Heyst,上海1925年)等外国小提琴专家学习,谭先生力图遍寻在中国可能见到的名师。他在1923年被送人中国最早的音乐教育机构即萧友梅等先驱创立的北京大学音乐传习所学习小提琴,后又于1927年在新成立的上海国立音乐院学习中提琴。1927年,谭先生还参加了梅帕器指挥的上海工部局管弦乐队接受西方专业的乐队训练,这是参加远东第一交响乐团的中国第一人,当时《申报》上的这一“报料”熊1927年3月27日的纪念贝多芬逝世百年音乐会演卖出了个满座。谭抒真是为数很少的工部局交响乐团中的中国乐手之一,在这一远东第一交响乐团中接受了高规格的乐队课训练.他也对指挥帕器的能力大为叹服,对其他演奏员也极为肯定。
1928年初,谭抒真在亲友的建议下决定留学日本,他克服生活等方面的困难向日本当时最好的小提琴家、曾任圣彼得堡马林斯基歌剧院首席兼指挥的捷克小提琴家克尼希(JosefKnig)学习,克氏的训练除了练习曲、音阶、乐曲等部分外。还特别对如何用脑子拉琴、用神经控制肌肉、如何训练肌肉的速度、耐久力、弹性、准确性等加强了训练,这对谭先生后来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1929—1930年跟随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家、时任上海工部局管弦乐队首席的富华(AtrigFoa)学琴。学习之余,他还积极进行艺术实践除了从1927年就进入上海工部局交响乐团担任小提琴演奏员外,还于1928年在日本期间进入东京新交响乐团,1932年进入青岛国际乐团任演奏员等。谭先生在解放前就担任多所学校的小提琴教授,如:1926年被刘海粟聘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小提琴教授,1926年兼任上海艺术大学小提琴教授,1927年任上海新华艺术大学(田汉、潘天寿创办)小提琴教授,1929—1931年谭抒真任上海美专、上海艺术大学、上海中华艺术大学、社会人文艺术大学、上海江湾劳动大学的小提琴教授,1947年任上海音乐专科学校和行知艺术学校小提琴教授,同年受聘于上海音乐学院,任小提琴教授。在这些艺术实践中。他积累了丰富的小提琴演奏和教学经验,为其建国后在小提琴学科建构方面表现出的全面能力及发挥出的巨大作用奠定了基础1938—1940年他还到上海沪江大学建筑系学习,这对于他后来在音乐声学方面的发展起了基础性作用。
1949年上海解放后,在贺绿汀院长和向隅副院长尚未到任时,谭抒真被陈毅市长任命为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并主持工作,从1949年起直到1984年,担任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达35年之久,之后还一直作为学院的顾问继续参与学院的建设与发展。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上海音乐学院资深的小提琴教授,谭抒真对学院的小提琴学科发展起了巨大推动作用。他提出音乐教育要从青少年抓起。在此观念下,他于1951年亲任筹委会主任筹建了上海音乐学院少年班,新中国第一代小提琴家如俞丽拿等就是在这一理念下培养出的也正是在他的倡导下,上海音乐学院于1953年创办了全国最早的音乐学院附中,又于1956年创办了附小。由此形成小、中、大教学一条龙的上海音乐学院学制体系。这为中国高水平的小提琴教学发展奠定了基础,也由此引起了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家斯特恩、卢威林等人的青睐,称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小提琴演奏具有世界最高水平,斯特恩曾赞叹:“这里每一个窗口都有一个天才!”而1981到访的美国朱丽亚德音乐学院小提琴教授迪营对谭抒真连赞:“你们学校小提琴的水平超过欧洲所有学校,包括历史最悠久的巴黎音乐学院。”据非正式统计,在目前世界一流的乐团里,几乎都有上海音乐学院的小提琴家在列。而在任何国际比赛中,也几乎都有上海音乐学院的小提琴家获奖,上海音乐学院的小提琴教学水平得到了世界性的广泛认同,这其中,谭抒真的作用功不可没,他所建立起来的学科观念起了很大作用。由此可见,谭抒真在20世纪中国小提琴事业中的历史贡献是值得特别提出的,可以说他是20世纪中国小提琴事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由低水平到世界一流水平发展的导师在谭抒真的带领下,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学科迅速发展成世界一流水平,这在中国乃至世界音乐史中都是值得特别称道的,从中可见他作为一个教育家的远见卓识。他尊重音乐教育规律。挖掘音乐人才培养的规律,运用现代音乐教育理念,开创了小提琴中国化的历史先河,对中国音乐教育事业和中国文化事业做出了历史贡献,其历史价值可见一斑。
谭先生除了在小提琴教学、学科发展建构上倾注热情外,还积极筹建上海音乐学院的小提琴制作专业,并致力于研究小提琴声学和音乐声学等领域,目前上音小提琴制作专业的高水平发展就得益于他打下的坚实基础,培养了一大批这方面的人才,现任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的华天扔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员。
在音乐社会活动方面,谭抒真以颇具影响力的音乐社会活动家身份参与了新中国音乐的社会化发展。如:1956—1958年兼任中央轻工业部轻工业科学研究院乐器研究所所长、1973年参与上海音乐学院“五七”音训班教学工作、1979年参与拍摄《从莫扎特到毛泽东》纪录片、1980年赴美参加美国全国音乐教育会议并接受美国密苏里大学校长颁发的金色大奖章、1981年任法国巴黎蒂博国际小提琴比赛评委等谭先生在音乐社会推展上积极有效的作为,也使他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如:1982年被美国旧金山音乐学院授予名誉博士学位并接受旧金山市政府颁发的荣誉奖状、1983年由斯特恩颁发的美国交响乐协会荣誉奖状、1991年获得第一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2001年获中国音乐家协会首届金钟奖“终身荣誉勋章”等。
由上可见,谭抒真所创建的中国小提琴艺术之路,在新中国的优越条件下日益焕发出新的作用,建立健全小、中、大的小提琴学科体制,积极参与并推进小提琴学科的全面发展,建立与小提琴相配套的新型专业,在参与音乐的社会活动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因此赢得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赞誉。
与小提琴表演艺术出色的探索相映衬的学术研究,谭抒真同样留下了精彩之笔。纪念活动中出版的两部著作较全面地展示了谭氏的学术历程,其中《谭抒真传》集中叙述了谭氏音乐艺术生涯的辉煌历程,而《谭抒真音乐文集》全面地展示了谭先生在教学研究上的成果,可以管窥他对中国小提琴艺术的理论贡献。
谭抒真的理论研究主要分为五个方面,即小提琴演奏与教学研究、小提琴制作与鉴赏研究、音乐声学研究、小提琴艺术评论及有关提琴方面的外文译介。
在小提琴教学上,他多次撰文对新中国小提琴发展的历史功过和方向进行理论引荐。如:对在建国后十年期间的小提琴发展进行了得失评析,指出中国小提琴快速发展的基础要在教学质量上下功夫i1]ss–s6。再如:改革开放后的小提琴文献的版本遴选,文革后三年的中国小提琴的“突飞猛进”对现行体制的新要求一等而在人才培养模式上,他认为一要加强基础训练,并对基础训练的技术要点、训练内容及其进阶、训练的方法等进行解释;二要培养尖端人才,他认为尖端和基础之间是相统一的,在尖端人才的培养中他特别强调因材施教。要在教育规律的基础上,重视学生个性能力的挖掘,反对平均主义的死路子;三是培养好的教师的策略,教师要不断提高水平,要加强彼此间的学术研讨与交流。翻他在小提琴的训练中非常强调基础功夫的训练。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但也要注意训练数量和质量,这其中的“方法”很重要,要坚持音阶、练习曲、小型乐曲、大型乐曲的几条线协调全面发展嘲他对小提琴教学的进度和质量间的关系、拉琴的具体方法、演奏中的松紧关系、手的训练及教学中严格要求和热情鼓励的关系等若干问题有着深入的理解。在教学中。特别注意培养学生的信心,要求教师要避免江湖医生的不良方法,注意培养学生的独立能力,大到处理作品,小到指法功法确定,教师都要注意教学方法的合理运用,而这其中的理想方法是要加强教学研究,相互学习,共同提高。对艺术院校中“金牌战略”,谭先生是反对的,他认为这违反了艺术人才的成长规律。呼吁在艺术领域倡导“通才”培养方针。
在小提琴制作领域,他对小提琴本身的张力、琴弦经过马子加在面板上的压力、弦枕受到的压力等进行了缜密的数学计算及试验,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小提琴琴体形状的构造基础,这一论证曾作为小提琴制作的经典论文受到后世的推崇,他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国小提琴制作事业的开创者和领导人他还创办了上海音乐学院乐器工厂,探索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生产小提琴、竖琴等弦乐器。
在音乐声学方面,他认为音响的基本要求是:要有足够的强度、清晰度和丰满度,由此,他认为音乐厅的体形比是1:1:2的长方体最合适产生这样的音响:他还认为音响质量的要素之一还要有合理的混响时间;台上的装饰简洁为好,幕布、地毯等都是好音响质量的天敌,但台上可以吊反射板和木质屏风。谭先生在此理论下,还参与了1954年的上海音乐学院漕河泾大礼堂的建设,后来根据他的意见设计建造的上海音乐学院大礼堂曾是上海音响效果最佳的音乐厅,得到1957年来华演出的世界著名小提琴家奥依斯特拉赫极高赞誉,奥氏认为它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谭先生对音乐厅的声学论断,在世界上很多的地方都得到了印证,如:1991年建成的英国伯明翰音乐厅,1994年建成的美国麻省小泽征尔音乐厅,1995年建成的日本东京纪尾并音乐厅,1996年建成的日本京都音乐厅,1997年建成的东京国家剧院音乐厅。
谭抒真在外语方面的造诣也颇令人震惊,他会英、日、德、法四国语言,还略懂意大利、西班牙等语言,他认为语言是打开外面世界的钥匙。其英语的学习得益于他从小就在教会学校学习的经历,如:他的小学是在美国基督教浸礼会办的济汴小学,中学是在基督教圣公会办的圣爱德列中学,由此使得他的英文和中文如同普通话和上海话一样。英语提供的便利使他在去日本的船上就通过著名大提琴家施皮尔曼(Spielmann)找到了克尼希位于目黑区东洗足驿的地址。其德语的能力得益于其父亲,其父亲谭子东毕业于同济大学医科,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是一名德语教师;加之谭抒真出生地青岛是德国在华的一个集中居住区,其德语的能力及实用价值可在《到日本学琴——致×××先生的一封信中》看出,他说其时的小提琴老师克尼希只会说德语,他就用德语和克尼希交流[1133-34。谭抒真不仅在运用外语进行交流方面达到“精通”的程度,在书面的翻译方面也极具才华,《谭抒真音乐文集》中收录的《伊万•加拉米安访谈》《帕尔曼》《克莱斯勒》《艾达-韩德尔访问记》四篇文章就是明证。他的翻译,语意简练,文采质朴流畅,给人以直达题意之感。如“克莱斯勒”一文中:
伟大的小提琴家们来了又去了,他们的名字被记录在历史的档案里,记录着他们发展小提琴技术的成就和对小提琴文献的贡献。未来的历史学家将要把克莱斯勒的名字和小提琴艺术最伟大的代表者们并列记录下来。不仅如此,在记录中还显示出,全世界千千万万欣赏者对他们的忠诚与爱戴,不论在公共场合或私生活中。
上述译文以三句话概述了克莱斯勒的历史价值。文辞质朴无华,给人以娓娓道来的历史信息之厚重感。
作为音乐评论工作者,谭抒真对其所经历过的乐事进行了随笔式评价,如对小泽征尔、克莱斯勒、海菲茨贺绿汀的评述。其评论往往以随性之笔点到问题的要点之所在。如对小泽指挥波士顿交响乐团演奏歌剧《命运之力》的评论:
乐团的演奏。以雄浑有力的音响,突出了乐曲的悲剧性格。⋯⋯各组乐器单独出现时,小泽征尔先生处理得细致入微。弦乐组的歌唱性,在演奏序曲的主要主题——列奥诺拉哀叹的旋律时得到了完美的发挥。整个表现幅度十分宽阔。
从他的评论可以看出,他对于作品的内容及其特点、乐队的声响、指挥的妙处、演奏的精要等环节理解的恰当,语言精炼不拖沓,表现出他作为评论者对评论对象的整体艺术的通达,体现出他本人艺术修养的全面。
谭抒真一生痴迷并执着于音乐艺术,他说,在他的一生中一刻也离不开音乐;如果没有音乐。生活就会失去动力与乐趣。他为了说明音乐对于他的不可或缺,而将音乐比作“空气”和“水”,没有音乐的生活,其生命将不复存在。正是这种发自肺腑、生于骨底的爱恋,才使他终极一生为之奋斗,从而造就其渊博的学识、融通中外的视野,这是其艺术成就之基石。他痴迷于小提琴艺术的执着和甘为中国小提琴事业的铺路石,使人们记住了这位推动中国小提琴百年发展的奠基人。他早期致力于小提琴演奏技艺的学习并取得了包括外国人在内的学界的赞赏;他又致力于专业音乐教育工作,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小提琴事业的奠基人:他在音乐声学方面的全面探索,又成其为这一领域的先驱;而在其它方面的全面素养最终使其成为“全科”音乐人才教育培养的典范。由此可以看出。他的音乐艺术历程对于当前音乐教育的发展具有很强的借鉴价值。他的崇高品格与风范,其洞察力的睿智与高远,其学理的辩证与通达。都将使其与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家们同在.也许就如同他所译介的大艺术家的历史地位那样,他的名字将会被记录在历史的档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