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起调当以中为主。而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盖音之轻处最难。力有未到。则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虽轻亦不佳。惟轻之中。不爽清实。而一丝一忽。指到音绽。幽趣无限。乃有一节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於清实中得之。
要点:
中和为琴之要诀。不轻不重是为中和之法。然若无轻重疾徐,则妙趣不生。语气有抑扬顿挫,曲调有高下间杂,故 琴曲 取音,亦必有轻重之别。其妙处在于轻重损益拿捏得体。
轻重之音,而以轻为最难。何以故?轻者,力不可不达。而操琴者为轻之法多力不达。力不达则浮,其音晦而不明。如此之“轻”,不得真趣也,是轻浮晦暗之音。轻之诀者,在于轻之中,取音清实,丝毫纤微,具交代清晰,其幽趣方得无限。无论是语气抑扬顿挫之轻,亦或音调高下间杂之轻,种种意趣,皆贵在取音清实之中。是故知轻之难也。
轻重损益拿捏得体,则妙趣自生。有轻不可无重,有重不可无轻,轻重相宜,方得真趣。轻而不浮,重而不拙。此不可不知。
浅释:
《 琴声十六法 》的前四法,是“轻、松、脆、滑”。之所以先说此四法,是有道理的。其道理在于,轻松脆滑四字,着重说的是弹奏的 基本功 夫。先要练好这些基本功夫,才谈得上琴的趣味与意境。
南宋末年,俞琰倡导弹唱。于是,吴派“对音”之风兴起。所谓对音,即将旧文谱曲,一字对一音;或将旧曲填词,一音对一字。到了明朝,对音风行,成为江操的特点。
本来 琴歌 是琴学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很多优秀的琴歌都是非常经典的,比如《 阳关三叠 》等。但是,元明时期对音的风行,却使滥作琴歌成为一种风尚。一字对一音,或一音对一字,使琴歌作品的艺术性越见降低。过分注重对音吟唱,又使琴音淹没,使当时江操的轻浮之风盛行。所以,元明时的琴书称江操为“衰世之音”。
而浙操则不然,其始终以琴曲的弹奏为中心,以琴音来表达思想,以琴音去阐述其美。所以,当时浙派的琴家对弹奏功夫特别有心得。元明时的琴书称浙操“质而不野,文而不史”,这是非常高的评价。在当时,江操的对音弹唱,与浙操的弹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浙操的弹奏思想,对明末虞山派的建立,有着直接的影响。
冷谦是浙派中的佼佼者,自然对弹奏的基本功夫特别重视。所以,《琴声十六法》的开篇四法----“轻、松、脆、滑”,着重说弹奏的基本功夫。而后面的“高、洁、清、虚、幽、奇、古、淡”八法,则着重说意境。最后说“中、和、疾、徐”,作为全文的总结。“中、和”是琴学的总纲。“疾、徐”是诸法落实在琴曲上最直接的外在表现。这就是《琴声十六法》的结构与思路。
第一法为“轻”。提到轻,有些人就会认为,古人注重轻,所以想传承古琴的正风,就一定要轻弹,不能重弹。所以,有人认为弹琴应“其轻如摸”,而不能“其重如撅”。其实,这种理解错得厉害。“其轻如摸”,与“其重如撅”,都是毛病,都是应该避免的。
原文开篇讲:“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起调当以中为主。而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由此处可以看出,冷谦第一法说“轻”,实际上是借“轻”而说轻与重。中和是琴之大要。所谓中和,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贵在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即音之中和。起调当以中为主。“而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这一句非常重要。音以中和为要。而音之中和是不轻不重。可是这个“不轻不重”,并非绝不能有轻重的变化,而是轻重都要在一定的法度以内。若真的无轻无重,也就不必谈轻谈重了。所以,轻重的变化是必要的。“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因此,此处是借“轻”来谈轻与重,并非仅仅谈轻。要知无重也就无以言轻。无轻也无以言重。
那么为什么要借“轻”来谈轻、重,而不借“重”来谈呢?文中说得很清楚,“盖音之轻处最难”。轻最难所以说轻。而轻重是相对的,弄清楚了轻,也就弄清楚了重。为什么说轻最难呢?因为用轻的时候,非常容易犯一个错误,即“力有不达”。很多人以为轻弹即不用力,所以往往力有不达,以致其所得之音,“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这样的“轻”,实是不得真趣,“虽轻亦不佳”。
轻的要点,在于“不爽清实”。一定要在得音清实的基础上取轻,“一丝一忽。指到音绽”。这也是中和的道理。力太过则不是轻。力不及虽轻亦不佳。必要恰到好处才行。不论是“一节一句之轻”,还是“间杂高下之轻”,都要得音清实。
所谓清实,即得音清晰、纯净、坚实。此处要注意的是:下指轻弹,虽轻在右手。但要取音清实,就要特别重视左手之功。若弹按音时,左手取音不实,得音则会有“浮而不实,晦而不明”之病。若弹泛音时,左手取音不正,或触弦力度不合理,也不会得出清实之音。当然,下指轻弹,其右手之力是重要基础。下指不能过重,也不能力有不达,还要干净而无杂音。做到这些,才能在清实之中而得轻音。
轻重是对比出来的。轻与重是相互依存的,不能相离。没有重,也就没有轻。没有轻,也就没有重。所以,轻重宜相间使用,才会有轻重之别。这轻与重,也要符合中和的法度。轻而不浮,重而不拙。轻重损益拿得体。则妙趣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