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美尼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国歌,橙客乐堂,3分钟
何止一首《马刀舞曲》!1939年,哈恰图良在亚美尼亚采风半年,同年为亚美尼亚艺术节写出首部芭蕾舞剧《幸福》,三年后改编为芭蕾舞剧《加雅涅》(Gayane),由基洛夫芭蕾舞团(如今的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首演。哈恰图良凭借这部作品获得了斯大林奖,他请求用这笔钱为红军造一辆坦克。 《加雅涅》的阶级斗争剧情是特殊时代的特产:亚美尼亚女主加雅涅劝告丈夫不要走私,丈夫烧了集体农庄仓库并在逃跑过程中刺伤了加雅涅,边防军指挥官将她的丈夫绳之以法,并对加雅涅悉心照料,一年后在新建仓库典礼上,两人举办了婚礼。虽然这部剧早已过时,但其中的音乐编为组曲后保持着极高的上演率。其中的《马刀舞曲》通过手风琴传遍中国大江南北,它出现在央视《曲苑杂坛》藏族小伙儿洛桑的口技表演中,出现在香港动画片《麦兜当当伴我心》的童声合唱中。这支神曲为什么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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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哈恰图良《马刀舞曲》(北京民族乐团演奏民乐改编版) 图6:亚美尼亚国家纸币上的哈恰图良急板粗粝的重复音、野性诙谐的滑奏、围绕第一个主音进行装饰和半音阶下移,在典雅而深刻的交响乐世界实为罕见,舞台上的库尔德小伙子挥舞着马刀尽显战斗民族本色,颠覆了从柴科夫斯基到普罗科菲耶夫一脉相承的芭蕾形象。《马刀舞曲》的中段是对亚美尼亚婚礼舞曲的变形,与之对应的竟然是萨克斯吹奏的一支爵士乐风味的旋律——要知道苏联是长期排斥美国爵士乐的,以往交响音乐中也极少出现萨克斯。尾声的终止句还要在持续主音上方,“跑调”出另一个调的五声音阶。短短两分多钟的小曲,涵盖了哈恰图良音乐的所有特征:粗野的旋律、奔放的节奏、多民族风格融合、不合常理的双调性对置以及与之相配的民间舞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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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马刀舞曲》Timeliner 哈恰图良有着神曲音乐家的共同烦恼:《马刀舞曲》风头太盛,以致于多数人忽视了他还有不少迷人的作品。比如《加雅涅》中的《阿耶莎之舞》(Ayesha's Dance)。散板引入,短笛独奏带有即兴意味的异域曲调。围绕骨干音转出无数个小三度螺旋的旋法是俄罗斯音乐中常见的,但由于这里的装饰音型在游移不定的调式中打转,从而带有更浓郁的中亚音乐特色。舞曲主题在三拍子基础上,加入大量切分节奏,六次变奏保留原调和旋律框架,仅靠层层叠加新的旋律和乐器就足够新鲜。这些创作特征浓缩在哈恰图良的《儿童曲集》(Album for Children,1947)第十首《民间风格曲调》中,可以听到持续主音的伴奏与脱离主调的旋律,这种现代化民族曲调的手法显然来自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
《加雅涅》:阿耶莎之舞,橙客乐堂,5分钟
《加雅涅》还有多个迷人的段落,最后的《列兹金卡》(Lezginka)是高加索地区的特色舞曲,当所有人以为是哈恰图良直接编配了民间音乐时,他却说自己从不照搬任何已有旋律。当高加索民歌潜入哈恰图良的内心听觉时,他自然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旋律天赋,这是无数作曲家通过再长时间的学习与训练也难以企及的。
《加雅涅》:列兹金卡,橙客乐堂,2分钟
柔板-故乡人们将哈恰图良与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并称为苏联音乐“三巨头”,但如今更多人是从他们那张著名的合影里才看到哈恰图良的模样。奇怪的是,无论是历史评价还是上演率,哈恰图良明显不及另外两位同行,到底是为什么?图7:苏联音乐“三巨头”(左起: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哈恰图良)在20世纪西方音乐史的书写中,具有创新精神的先锋作曲家被视为孤勇者。普罗科菲耶夫与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本质上是现代主义的,苏联官方厌恶这种远离群众审美的“形式主义”倾向,却又需要借助他们的国际声誉。他们像前辈斯特拉文斯基那样是精神层面的流亡者,这也是他们在西方乐界备受推崇的主要原因。此外,相比另外两位同行作品中的悲剧性和崇高性,哈恰图良的音乐多少显得不够深度。按理说,雅俗共赏的哈恰图良应该被苏联官方当作尽善尽美的样板,可1948年的那次大批判却让他跌入低谷。由日丹诺夫主导、赫连尼科夫代言的大会点名批判为“形式主义”的作曲家有7位,哈恰图良最冤,“躺枪”的原因大概与他的作曲家协会副主席身份有一定关系。在此之后,赫连尼科夫成为协会的最高领导人直至1991年。 费吉斯在《娜塔莎之舞:俄罗斯文化史》一书中感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艺术家要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肩负起道徳领袖和民族先知的重担,而国家对他们的恐惧和迫害又是如此之甚。”在严厉的谴责之下,哈恰图良做了大量自我批评。作为常规的惩罚,他被派往对常人来说是边疆的亚美尼亚,这里恰恰是他梦中的故乡。余生三十年,哈恰图良主要从事教学和指挥,创作方面的重头戏是舞剧音乐《斯巴达克斯》(Spartacus,1954),这部英雄悲剧是作曲家挺过人生至暗时刻的产物。 图8:芭蕾舞剧《斯巴达克》演出剧照(摄于莫斯科大剧院)《斯巴达克斯》的柔板是哈恰图良另一广受喜爱的名曲,不少西方导演将它作为影视配乐,如1970年代的BBC电台历史剧《旺定航线》,电影《罗马帝国艳情史》(1979)、《冰河时代2:融冰之灾》(2006)等。擅用古典音乐的大导演库布里克,在1968年的电影《太空漫游2001》中,借用了《加雅涅》中的柔板,作为空间站宇宙航行的配乐。卡梅隆导演的《异形2》(Aliens)开场的宇宙航行配乐,也是用同一段柔板。谁说哈恰图良的音乐像鲍罗丁那样“土”?他的柔板甚至成了科幻太空场景的标配。从这点来看,哈恰图良和拉赫玛尼诺夫有着类似的待遇——学术界看不上,好莱坞当成宝。
《斯巴达克斯》:柔板,橙客乐堂,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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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太空漫游2001》片段无论如何,中亚作曲家们还是不可避免地直接受哈恰图良的影响,如阿塞拜疆作曲家阿米洛夫(Fikret Amirov,1922-1984)创作了许多基于本土素材的交响乐,其中《阿塞拜疆随想曲》(Azerbaijan Capriccio,1962)的主题与哈恰图良的《小提琴协奏曲》(1940)的主题如出一辙。新中国的交响音乐事业由留苏归来的音乐家奠基,所以像《红色娘子军》等舞剧音乐显然师承自哈恰图良。今年底,第十九届“哈恰图良国际音乐比赛”将在北京亮相,这个赛事首次在亚美尼亚境外举办。
FikretAmirov-《阿塞拜疆随想曲》(AzerbaijanCapriccio),橙客乐堂,8分钟
哈恰图良小提琴协奏曲I.Allegroconfermezza,橙客乐堂,14分钟
哈恰图良小提琴协奏曲II.Andantesostenuto,橙客乐堂,12分钟
哈恰图良小提琴协奏曲III.Allegrovivace,橙客乐堂,9分钟
生命末年,哈恰图良重游南高加索三国。他想创作一部反应亚美尼亚人民苦难的歌剧,可惜未能完成。病逝于莫斯科之后,他的遗体被运回亚美尼亚的首都埃里温,送葬的人群挤满了整个市中心。在哈恰图良诞辰120周年之际,这位西方音乐史上的东方作曲家依旧值得我们回味。
图9:埃里温剧院前的哈恰图良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