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段时间了,总想写一点有关口琴的东西,如今真提笔竟又不知从何谈起,口琴实在唤起我的太多的思绪……还是从头谈起吧。
我最早接触口琴应是上小学的文革以前了,那时我五、六岁,爸爸是县城一所中学的老师。记得那时家里住的是土房,房盖是草的,墙是土的,炕也是土的。土炕上放有一对木箱,箱子里有一只爸爸的口琴,那琴是木格的,彩色面板,上面是蓝色加银色的海浪波纹托起一轮红色的太阳喷薄而出,霞光万道,背景是蓝色的天空带几朵乳白色的云朵,上有鲜红三个大字“东方红”(想是口琴的牌子了),下有一行黄色小字“高级独奏口琴”。在那个物质生活极端贫瘠得年代,这把光彩夺目的口琴在箱子里显得是那样的夺人眼球。其实按现在的眼光,爸爸的口琴吹得并不算好,口琴基本算是“珍藏品”躺在箱子最底处睡大觉。每次妈妈开箱子时我都要凑上去,把那口琴拿在手里摆弄一阵,无奈那口琴在当时是家中为数不多的“奢侈品”,爸爸心爱之物,每次我要吹时,爸爸、妈妈或者是奶奶总是说“这是给你留着的,等你长大就给你啦,现在不能给你玩,看弄坏了”。
小学二年级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不再正经上课,我的小班长职务也被“无故免职”,说是无故其实是有故的,只因我家成份不好。我一下由年级的优秀生变成了“地主阶级的狗崽子”,还经常要受到一大群小孩的欺负。这时爸爸把他心爱的口琴给了我,我每天一放学回家就躺在炕上开吹,家有两本歌本都是文革前出版的,里面有很多现在仍流行的经典歌曲,我就照着歌本乱吹,吹口琴成了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这样,我吹着口琴熬到小学毕业,吹着口琴熬到初中毕业,又熬到高中毕业。在此期间那把漂亮的独奏口琴被我吹坏好几个簧片,而后又先后买了几把普通的口琴,口琴伴我渡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美好的时光。
高中一毕业,我就到黑龙江农村插队,成了一名光荣的下乡知识青年。“北大荒”的知青生活苦不堪言,炕破个大洞,窗上玻璃是碎的,十几岁的孩子哪会做饭,吃的生一顿熟一顿,更谈不上吃油,多数清水煮,因此不时有知青偷老百姓的鸡狗之事;“北大荒”的垄长得这头看不到那头,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下地,走到地头刚好能看清庄稼就开干,晚上啥时看不清了才收工,累得晚上发烧说胡话;冬季夜间抱把镰刀看场,破羊皮大衣,狗皮帽子,浑身是土,满脸是灰,说好听挺像杨子荣,说难听与当年东北的土匪毫无二致;物质生活的煎苦还不是最难的,更难得是精神上的崩溃,年纪幼小被独自赶到农村,普遍感到前途无望,因此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出人命也不是啥新鲜事。在这种背景下,知青们创作出许多自己的歌曲来发泄内心的感受,《北京之歌》、《天津之歌》、《精神病患者》……还有更多叫不上名字的歌。这些歌曲大都曲调凄凉孤婉,非常适合用口琴来吹奏表达,由于口琴的便宜和小巧,在知青中吹口琴是非常普遍的。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在满天星斗的夜晚,独自一人坐在倥野中,耳边微风拂过,吹起知青们自己的歌来,那情景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打倒“四人帮”,我第一批考上了大学,口琴又伴我从“北大荒”来到了江南。在课余之时仍会吹下口琴解闷,有次又吹起了知青们的歌,同寝室的同学问,你这些都是什么歌,调子怎这凄凉?吓得我以后再不敢吹那类歌了,怕被说反动。呵呵——不过我还是很爱吹口琴的,客观地说比班级别人吹得都好,以至一位同学(他是文艺委员,会拉板胡)的毕业离别赠言就是“希望早日在广播电台听到你的口琴声”。
毕业来到单位,先住单身宿舍,口琴仍是我最好的伴侣。后来谈上对象了,一次我无意吹起了口琴,发现她呆呆地看着我吹,很羡慕的神态,看来这口琴在促进我们的感情发展上还帮了点忙。再后来我们结婚有了家庭和孩子空闲时间变少了,口琴吹得少了,不过每当我自己消磨时间时,吹口琴仍是我最喜欢的方式。大约五六年前,我刚有电脑时就搜过口琴,遗憾的是只找到个个人网页,内容也很少,去了几次以后就再没去了。
前时我因工作上的事很长时间心情不好,我试着用各种别人常用的方法来调解心绪,比如户外活动、摆弄音响设备、听音乐、看DVD大片……效果都不好,一边做着事或一边听着看着,那些不愉快的东西还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后来又拿起口琴,奇迹发生了!每当我吹口琴时,不高兴的事立刻飞得无影无踪,而且即便放下口琴,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后来我到一个非常喜欢的新单位了,不愉快的事随之远去,但我已放不下每当我最困难时,伴我走出苦难的口琴。
我明白了——我的生活中离不开口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