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名中的学问真的好深。如《雨打芭蕉》一曲:雨点落在宽大的芭蕉叶子上,声音会被放得很大。不同于落于江河上、泥土上、房瓦上、灌木丛中......的效果。给音乐处理带来了很大方便。演奏时,用节奏的顿挫,碎句的处理,重现了雨点打在芭蕉叶子上的声音形象。在曲子的开头,以流畅明快的旋律表现出人们的欣喜之情。古人有几首涉及下雨与芭蕉的诗词。王维的《七律·无题》“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更是直接写出了“雨打芭蕉”四个字。当然所抒发的情绪与此曲不同。此曲堪为给音乐作品取名的典范。但在“文革”之中只有把曲名改为《蕉林喜雨》宣告了农作物的丰收,才能得到在当时演出的特权。
回忆广东音乐多彩的曲名,我就会想到人们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丰富,会很自然的反映到艺术作品中。乐曲中不应缺少《平湖秋月》、《三潭印月》这样对月亮的描写。但是俞逊发的一首《秋湖月夜》,却是在“文革”过了四五年之后,才拿出来的。从思想上回归自然也真不容易。
再说两件有关乐曲名称的故事。上海音乐研究所的陈正生先生送我一本《弓弦南北》,这是一本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出版的,讲胡琴类乐器的书。编印堪称精美,然其中亦有小误。在介绍广东乐曲《寒鸦戏水》时,误把“戏”字印成“溪”字。我的一段笔记中,记录了一位朋友看了之后,与我的对话:
问“寒鸦”与“溪水”何干?
曰:“溪水”者“戏水”之误 也。
又问“寒鸦”岂能“戏水”,“鸦”非“鸭”之误乎?
曰:非也!粤人有专文论之,云:曲名中“寒鸦”者鱼鹰也。学名“鸬鹚”,善潜水捕鱼。此“鸦”非“乌鸦”之“鸦”也。
《寒鸦戏水》合情合理矣。”
一字之差,颇费推敲。广东音乐的取名之道太深了。
广东音乐还有一个擅于吸取外地曲调营养的特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粤剧《帝女花》就曾使用了《妆台秋思》和几个小曲、古谱的曲调。陆春龄先生在三十年前就曾用《帝女花》为曲名录了一曲《妆台秋思》。我见到此事之后,就在拙作《笛箫曲<妆台秋思>评传》中安排了一段关于不宜用《帝女花》代替《妆台秋思》曲名的文字:
“关于《帝女花》
还有人把笛箫独奏曲《妆台秋思》的名称改为《帝女花》,这仅仅是因为粤剧《帝女花》曾用《妆台秋思》的曲调填过词。
帝女”就是皇帝之女,“花”是对这位公主的美称。粤剧《帝女花》,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由唐涤生选撰。演绎的是明朝灭亡,崇祯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不受清朝皇帝笼络,双双服毒殉国、殉情的故事。
全剧共分八段,第八段《香夭》(俗称“仰药”)旦角、生角对唱,载歌载舞,最后加入场外合唱把全剧推至高潮。各唱段交错镶嵌在《妆台秋思》曲调中,为这段旋律提供了一种别开生面的处理方法。
当年的海报称“自从《帝女花》演出后《妆台秋思》这曲便流行起来,有人说只听此一段曲,便值回票价。”我们可以从中知道:一.《妆台秋思》并非广东土产;二.《妆台秋思》给粤剧《帝女花》带来了显赫的声名。
尽管《妆台秋思》在《帝女花》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笔者个人却仍不能接受强加给《妆台秋思》的这个别名。因为以旧曲填新词是曲牌体戏曲的基本手法。在《帝女花》全剧中使用的曲调甚多,标明“小曲”的就有《醉酒》、《扑仙令》、《梦断红楼》、《云中燕》、《寄生草》、《妆台秋思》等等,有的小曲还是多次使用,除此之外还有标明 “古谱”的《秋江哭别》。而《妆台秋思》则只在第八段中用过一次,从时间上看充其量也占不到全剧的八分之一。当然不能以局部来代替整体。用《妆台秋思》填词的也不止这一出粤剧,就连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粤语流行歌曲《是仇是爱》也用《妆台秋思》填词。我们总不能随便给一首乐曲以众多的别名,因而使它的身世扑朔迷离吧!”
1981年8月,全国第一次民族管乐器改革座谈会,在苏州召开。有56件改革的笛箫在会上展出。在会上我第一次见到广东的代表黄金成先生,他在大会的音乐会上吹奏了一首广东音乐风格的笛曲《一锭金》,此后不久他还出了一盘以广东音乐为素材的笛子曲CD。找不到何栁堂、尹自重、严老烈、何大傻等前辈粤乐演奏名家,我当然不会错过向黄金城先生学习的机会,就在会下向他请教。他讲了一些用笛子吹奏广东音乐的特殊的技法。随我一起听他讲授的还有南京艺术学院的蔡敬民先生和当时还在浙江省歌舞团工作的詹永明先生。
一个外行人说广东音乐,肯定只是一鳞半爪,绝难给读者一个全面的介绍。我的目的是希望各个地方丰富多彩的民间音乐进入到笛箫爱好者的演奏曲目中。希望大家都来讲,都来创作、演出地方的、民族的笛箫曲。
来源:星海音乐学院黄金成教授